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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上茶香裊裊,白霧模糊了她的雙眼,叫人看不清她眼底情緒。
吳丞相卻是看楞了一瞬,恍惚看見陸昭在世。
陸上瑜首先發言,像是要起身迎接:「丞相來了,快快請坐,不知您過來,是有何事要說?」
「陛下客氣了,不過是來看看陛下罷了。」吳丞相連忙落座,終於看清了她的神情,嘆道:「陛下精神看起來總算是好了不少,就是太消瘦。」
他語氣慈和,態度親近,倒真像是關心晚輩的長輩。
不過吳丞相是先帝的帝師,又是陸上瑜的顧命大臣,說這些話也不逾越。
陸上瑜唇角彎出淺笑,又頃刻收回,雖不再笑,起碼面色緩和不少:「前陣子傷心過度,讓您擔心了。」
她的頭微垂,做出歉然的姿勢。
吳丞相身形一動,沒受這個禮,只是搖頭說:「陛下傷懷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倒是老臣苛刻了。」
「丞相是擔憂,又何談苛刻?」陸上瑜抬手,身旁侍女躬身倒茶,邀請丞相共飲。
清淡的茶香在不大的空間裡瀰漫開。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身居高位的人總會蘊養出與眾不同的氣質。
或許小皇帝並沒有他們所知道的弱氣,剛剛那一眼,吳丞相自己都要信了說服其他官員的話,攝政王當真是真的聽命辦事,心有籌謀了。
看陸上瑜面上沒有被脅迫或者不滿的情緒,吳丞相可算是放下心來,陪著皇帝聊了一會。
越是深談,吳丞相越是驚訝,腰背都挺直了,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
別看陸上瑜年紀尚少,見識卻比同齡人廣闊不少,言之有物也不誇誇其談,一聽就知道是心有溝壑的。
吳丞相雙眼發亮,聲音提高了不少,心頭欣慰。
不急躁不短見,銳意與沉穩並存,根本沒有從小嬌養深宮的拘束和膽怯,不愧是陸昭親女。
言談途中,吳丞相感嘆陸上瑜這般學識,能比得過他加冠的小孫子去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陸上瑜卻說:「我年紀尚輕,要學的還有很多,還請丞相不吝賜教。」
吳丞相正要說什麼,就聽陸上瑜再次重複:「瑜匆匆繼位,對政事上較之諸位大人還是稚嫩不少,總該是要靠諸位才不至於出錯。」
吳丞相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色道:「老臣必當盡忠職守,不愧先帝所託。」
休整的時間稍縱即逝,吳丞相帶著滿肚子的興奮下了車,一張老臉難得的容光煥發。
可不是嘛,吳丞相出身鐘鳴鼎食的世家,自小刻苦讀書,所追求的不在於錢與權,反而更在意更高追求。
且為人臣不就是以輔佐明君,名留青史為終身目標麼?
有此明主,何愁不喜?
……
帝王儀仗逐漸靠近盛城城門,周邊百姓難得見到這樣的陣仗,紛紛擠在路邊,想要一睹皇帝的威儀。
真是非常熱鬧,處處人擠人。
隨行的官員有些奇怪,他們對視一眼。
「陛下回宮的消息是人人皆知不奇怪,可是怎麼那麼多人?」
「禁衛先行,難道不是提前回來維持秩序嗎?」
「我也不知,但聽說是攝政王吩咐的。」
「又是......原來是攝政王的吩咐,想必有她的深意吧。」見有武官路過,那人強行改口。
文官之首是吳丞相,那武將之首是葉慈沒錯了,可不能跟他們鬧起來。
這些議論沒能傳到葉慈耳中,她正在跟陸上瑜重複之前的安排,陸上瑜趴在車窗邊懶洋洋的聽著,感受盛城的冷風。
她這幾天沒坐馬車裡悶著,按照習慣自行騎馬,換以前八百里奔襲都是常有的事,倒也不覺得多累,就一路守在帝王車駕邊。
對於這個結果陸上瑜倒是樂見其成,還能趁休息時間把人拉上來小憩,路途是苦悶了點,但沒有去時那樣悲痛欲絕。
「......臣說的話,陛下有聽嗎?」一抬眼,葉慈就看見陸上瑜不知道又盯著哪裡走神了。
心說陸上瑜到底年輕容易被其他東西吸引注意力,愛走神是正常的。
無奈重複道:「陛下,你有沒有聽的?」
「有。」陸上瑜立馬回神,擅長一心兩用的她複述出剛剛的話,一字不差。
這倒讓葉慈感到驚訝,沒想到陸上瑜的記性那麼好。
陸上瑜一手托腮,小聲道:「你別叫我陛下,太生疏了。」
葉慈放慢速度,儘量保持在相對應的距離,腰上懸著長劍:她問:「那該叫什麼?」
「我的名字。」陸上瑜得寸進尺道。
雙眼緊盯葉慈側臉,粉白的唇瓣微抿。
想也知道等會她又會說什麼於理不合,該怎麼尊稱怎麼尊稱,恭恭敬敬的行禮喊陛下。
「上瑜,你乖一點。」喟嘆般的語氣響起,像是被鬧騰的沒有辦法了。
「......」陸上瑜一愣,懵懵地看著前方。
見鬼了真是,她怎麼從這句話里咂摸出寵溺的感覺。
一時間陸上瑜心情十分複雜,不知道是棋逢對手的戰意,還是得償所願的滿足。
很快,葉慈就翻身下馬,一手掀開帘子,一手伸出欲扶,卻是手背朝上讓人搭手:「到了,陛下請騎馬。」
看吧看吧,又是這樣,哪有篡位的權臣是這樣蠱惑幼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