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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明,柴青這個夜貓還沒開始睡,閒來無聊去貓房看看出生不久的奶貓,順手擼了一把貓頭。
年三十撞上這樣的鬼天氣,真是晦氣,柴青攏攏身後的長髮,遊魂似的在外轉悠。
期間碰上起夜的狸奴,嚇得狸奴差點將其認成鬼:“天兒還早,你怎還在外遊蕩?”
柴青抄著袖筒,神情淡淡:“睡不著。”
“做噩夢了?”
她一聲不吭,便是猜對了。狸奴感到稀奇:“你這樣的人還會怕?”
言下之意你連姜國的公主、燕王的准王妃都敢招惹,還有你怕的東西?
“是人就會怕。”
“這倒不錯。”
狸奴困勁未消,不與她多言,揮揮手走開。只剩下柴青一人倔強地守著夜貓子的尊嚴,實則是怕狠了,不敢再回到夢境裡絕望的那一天。
絳降啊。
她無聲感懷,又覺愧對她未進門的小老婆。
她的絳降不在了,她卻要與仇人的掌上明珠訂婚。
哪怕訂婚是假的,一層許人放縱的遮羞布。
柴青咬咬牙,下定決心早點把人搞到手,得了姜嬈的身子,再遠了她,這輩子不再相見。
她也怕自己沉溺在那雙恍若相識的眼眸。
她怕她對不起絳降,怕死後無顏面見慘死的師父。
顧慮重重,壓得她無法安眠。
柴青背著手在原地走來走去,突發奇想地想去看看姜嬈。
看看那雙眼睛。
想了就去做,她乘風而起,輕功好得不像話。
內室,安神香的味道比前兩日的還要濃,尊貴的公主躺在高床軟枕清眠。
床帳浮動,柴青走路沒聲,忽略她映在牆壁的影子,看起來真有兩分伶仃鬼的落魄。
一隻手挑起帳子,適逢天邊的雲彩泄出一縷縷晨光,柴青一雙眼睛比得過貓眼,夜視能力之強,她彎下腰,難過地看著姜嬈。
若她不是姜王的女兒,或許她們能做交心的朋友。
絳降說了,人若無友,無異於劍客失了劍譜,酒鬼沒了酒壺。
絳降說過的每句話她都記得。
柴青望著姜嬈,一瞬間生出想扣人眼珠子的惡念。
如若姜嬈不是姜王寵愛的女兒,看在這雙眼睛的份上,她一定拿她當眼珠子疼。
她輕輕嘆息。
嘆息未散,床上的美人霎時睜開眼!
殺意外泄。
不等柴青看明白她眼底燃燒的恨意,姜嬈已經抓過掛在床頭的劍。
長劍出鞘!
柴青狼狽退開!
昨兒個兩人還並肩欣賞春水鎮的年會,今夜就要刀兵相見,如此激烈陌生的姜嬈,一時之間勾起她埋藏已久的傷心事。
生死一線她竟還敢走神,姜嬈雙手握劍,一劍朝來人劈去!
“姜、姜?”
“絳降——”
記憶里那人脆生生大喊,及時止住姜嬈暴.動的狂潮。
劍刃停在柴青發頂一寸。
劍風震斷幾根青絲。
“公主!”
狸奴急慌慌趕來。
內室燃起燭火。
姜嬈衣衫單薄,後背被冷汗打濕,她面色慘白,握劍的手不穩,長劍哐當一聲墜地。
她這才分清夢境與現實。
柴青站在她幾步外,鼻尖滲出一層薄汗,姜嬈胸前劇烈起伏,嗓音喑啞:“你沒事罷?”
“沒事。”
頂多被駭了一下。
不過她看著姜嬈倒像是有事的樣子。
她揮劍往下劈時的決絕,稱得上恨之入骨——這是誤將她認作了誰?
姜嬈疲憊地喘口氣,頭疼欲裂。
晚一步趕來的榮華帶兵守在門外,狸奴想了想,還是走出門寬眾人的心:“公主無礙,被夢魘著了。”
守在公主身邊的人都知道主子有夢中暴起砍人的壞習慣,是以她的臥榻之地嫌有人敢湊近。
大膽觸犯公主威嚴的,墳頭草都三尺高。
便是王上也不敢在女兒入睡時靠近她半分。
此乃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但心藥已無,她們只能嚴格遵守公主的規矩。
免得做了劍下亡魂。
榮華與公主雖不親近,卻也在出發前蒙王特意叮囑,要他謹言慎行,省得做了九州第一個被女人在夢裡砍頭的將軍。
知是姜嬈魘著了,他心裡的大石放下,領著一群士兵各歸其位。
房間,姜嬈渾身無力地坐在床沿,懨懨的:“你怎麼來了?”
柴青理虧,尤其想到先前起了“挖公主眼珠子”的想法,她心虛地掩唇咳嗽:“睡不著,就想來看看你。”
這一看真是嚇死人。
早知道姜嬈還是個夢裡砍人腦袋的瘋子,她就不來了。
“本宮乏了,你們出去罷。”
“是,公主好好休息。”
狸奴拽著柴青衣袖往外走。
柴青本想再留片刻,可看姜嬈臉色難看,也知不好逗留,乖乖跟著狸奴出去。
走到屋檐下,狸奴以手扶額:“這次算你命大。”
“怎麼,她真能砍了我?”
話雖如此,思及姜嬈那會的狀態,柴青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是真能砍人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