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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可以罷?”
這人好似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左右她身上也不止這一點令人感到奇怪了。姜嬈著了單薄的寢衣,攏一攏鎖住熱度的被衾,一聲嘆息:“要起來了。”
“不睡了嗎?”
柴青伸手扶她。
姜嬈興致缺缺,趕人去打水,好供她梳洗。
天光大亮,冬日的風直直往臉上刮過來,柴青揉揉發皺的臉,感嘆這假人皮又該換新,走出一段路,她回頭一顧。
自然沒瞧見什麼可入眼的。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
哪怕想念絳絳,也不該丟了魂似地看了姜嬈徹夜。
姜嬈也奇怪。
就這麼放縱她,毫無公主的架子。
訂婚的威力……就這麼大麼?
鬧得她現在心慌慌的。
長大以後,除了姑姑毫無道理地包容她的任性,又多了一個。
柴青不敢胡思亂想下去,省得徹頭徹尾的壞人沒當成,當一個里外不是人的爛人。
她走後沒多久狸奴叩門進來,端著打好的井水伺候主子淨面,看清姜嬈那張倦容,她心底一驚:“公主是沒睡好嗎?”
姜嬈接過巾子蓋在臉上,仰頭坐在圓木凳,臉上的疲憊被熱毛巾帶走,她輕聲笑出來:“不睡也有不睡的好。”
狸奴聽得一頭霧水,思忖她又與柴青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這發展讓她驚心。
“狸奴,你說什麼樣的人才會甘願為別人去死嗎?”狸奴認真考慮一會:“必定是愛極了對方,才捨得付出性命。”
“柴青昨晚和我講了一個故事。”
姜嬈記性很好,口才也不錯,狠心絕情的女書生與九尾的故事在她口中娓娓道來,狸奴慢慢聽得入了迷,謹慎猜測:“書生藏起來不為人知的髮妻,是那隻狐妖?”
她看著公主似笑非笑的神容,忍不住皺了眉頭:“若九尾真是秋葉的髮妻,那她也太傻了。”
“哪裡傻了?”
“哪裡都傻啊,九尾當狐妖的時候與秋葉在幻境做了九世夫妻,出了幻境,她自個陷在其中無法自拔,殊不知她愛的是在幻境裡與她生死與共的書生,而不是現世一心報仇不擇手段的秋葉。秋葉也是,她——”
“她怎麼?”
狸奴小聲道:“她也傻,她不愛真實的九尾,卻愛九尾十年如一日幻化出的假象,她愛她的髮妻,將人偷偷藏起來。她的愛不純粹,因為她的愛是在恨之後,大仇得報以後她才能給髮妻全部的愛。”
兩人都是又傻又可憐。
九尾愛幻境裡面與她長相廝守的秋葉,秋葉愛狐妖變成的小妻子,九尾用她的脊骨做了殺王的‘天上劍’,又用她的‘死’,給了枕邊人致命一擊。
到最後,秋葉不悔,僥倖活下來的九尾才分清現實和虛幻。
勘破虛妄,得道成仙。
“九尾不是為秋葉死的,她是為她自己。”姜嬈有感而發。
正如當年在漁陽宮她肯服下那枚毒丹,也不全是為了壞胚子。
哪怕如今的壞胚子早成了她心尖無法割捨的美夢,但十歲的絳絳,懷揣著懵懵懂懂的喜歡和有朝一日嫁給對方的奢望,沒那麼多愛得死去活來的凜然大義。
她肯服下毒丹,是她不想活了。
活著太累,太苦,像一個笑話。
她活著,娘親就沒法好好活著。
她活著,就會成為姜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一死了之,既能救壞胚子一命,還能逃避這荒謬的世道,何樂不為?
姜嬈眼睫潤濕,笑容愈發淡薄:“情情愛愛,全是用來矇騙痴人的,不瞞你說,八年了,短短八年,我快要忘記她長什麼樣子了。”狸奴大氣不敢喘。
柴青端著清水進來時,姜嬈已經梳洗完畢,見用不到她人,她鑽入房間的地道,一溜煙跑沒影。
“欸?跑什麼?”狸奴自言自語。
姜嬈看了眼某人消失的方向,唇角微翹:“大概是害羞了罷。”
“害羞?!”
狸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水坊,柳眉圍著倉皇逃回的壞侄女嘖嘖稱奇,一手揪著柴青紅得出奇的耳垂:“哎呦青青,快告訴姑姑,她怎麼你了?”
幸災樂禍的口吻毫不掩飾,柴青顧自羞赧,怒瞪她露大腿的好姑姑:“姑姑這話說得沒道理,她一介小女子,能怎麼我?”
姜嬈是小女子,她是大女子,柳眉被她逗笑:“說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姑姑!”
柴青救回受磋磨的耳朵,一頭扎進姑姑懷抱:“姑姑教我做情場浪子!”
“浪子?”
“浪、浪.女也行?”
“……”
姑侄倆四目相對,柴青倒霉地挨了一巴掌,躲也不能躲,嘟著嘴:“你打我做甚?”
柳眉推開這愛占便宜的小混蛋:“有本事你打回來。”
“打屁股行嗎?”
“……”
合歡宗的妖女可不是任人欺負之輩,和她比,柴青道行還是淺,柳眉媚眼一拋:“穿著衣服打,還是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