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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於刀聖與師父手足般的交情,合歡宗也為他提供過有限的情報。
聽到這兒,柳眉約莫是信了,可她嘴上不依不饒:“口說無憑。”
其實最簡單的法子是喊柴青來,陳年舊事,哪怕焚成灰,道破三言兩語,哪還能不識故人?
可她二人誰也忘了這一節。
姜嬈冥思苦想,緩緩開口:“吞金城矮屋住著一位老婆婆,姓溫,曾是我娘親的乳娘,當年一同被擄掠到姜地。好多事情,她都曉得。姑姑不放心,大可以找她詢問。”
她提到‘溫婆婆’,柳眉疑心又放下三成:“我會去查明。”
不過……
她家青青聰明了二十年,這次真真是燈下黑了。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畔,她倒好,每逢小姑娘祭日還會哭得和死了老婆似的。
真是個教人又愛又疼的小笨蛋。
“那什麼,姜姜……姑姑能拜託你一件事麼?”
“姑姑但說無妨。”
柳眉伸出手指撥開擋在眼前的髮絲:“這事兒,先不要告訴青青。”
“好。”
“你不問為何嗎?”
姜嬈低聲道:“我也想等她親自發現。”
嘖嘖嘖。
柳眉捂著右邊的腮幫子,心道:酸死了,你們可就造罷。
氣氛有一霎的微妙,姜嬈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又後知後覺地認清眼前之人名為“姑姑”,卻也委實和“婆婆”沒兩樣。
柴柴一入合歡宗,不提她真我境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被放大,更不論她花了幾萬兩銀子,姑姑打心眼裡為她能來感到高興。
說不準,私下裡還醋了幾回,埋怨壞侄女有了老婆忘了姑。
姜嬈心裡明鏡似的,打定主意要和她打好關係。
兩人一拍即合,手拉手逛後花園。
走到一處開滿紫紅色小花兒的地方,柳眉問道:“刀聖,是怎麼……”
這也是先前沒提過的。
說到這,姜嬈心緒低落:“姜王以我和娘親為質,逼他放下手中刀。”
一個刀客,在敵寇面前主動背棄自己的刀,無異於自尋死路。
她唇色泛白:“萬箭穿心而死,死後遭剝皮抽骨,人皮至今覆在姜王王座之上,至於骨頭,被釘在碧波宮四圍。碧波宮,是我娘親的寢宮。”
生前無法相聚,死了也得看著心愛的女人日復一日做仇人的王后。
心思之毒,可見姜王恨慘了刀聖。
一代傳奇高手死得悽慘,柳眉抖落心底浮上的冷霜,面色悵然。
要說晏如非這人,生在書香門第,哪怕不做刀客也能當個斯斯文文的先生,教養一方學子成材,青史留名。
但他不願過一眼能看頭的人生。
於是握刀,選擇成為一名刀客。
其卓越的悟性根骨,便是柳眉自己也羨慕不來,按照師父的話,她蠢笨不堪,唯一算得上優點的,是她有韌性,不輕言放棄。
但晏如非是不需要勤能補拙的那一掛。
他握刀幾年,抵得過旁人握刀幾十年。
上蒼厚待他,窮鄉僻壤也有屬於他的奇遇,服之能增強三十年內力的紅纓果,他一口氣吃了三顆。
讓許許多多苦於無法破境的江湖人想起來就鬱悶到無法釋懷。
柳眉還記得,得知晏如非掉下山崖誤吃三顆紅纓果後,師父半個月沒出房門。
受打擊之大,十碗咸豆腐腦都治癒不了。
當時那個時代,曾有好長一段時間,武人不愛拜武聖,愛拜晏如非。
後來晏如非一刀斬獲刀聖之名,無數人盼著他抵達傳說中無人去過的武道巔峰。
回回與人約戰,賭坊押他贏的人數不勝數。
可後來他敗了。
季奪魂不聲不響成為無法撼動的天下第一,好像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
見過那一戰的人寥寥無幾,還是晏如非站出來承認,說他不是季奪魂的對手。
踩著他的赫赫聲名,季奪魂一朝成名天下知。
一個天下第一,一個天下第二,兜兜轉轉,竟都和姜王有不可言說的淵源。
江湖久不聞刀聖,最後一次大規模談論,是八年前天機老人占卜武道天運。
那一次占卜,進行了七七四十九天。
九州武德充沛之人都在天機樓窺測之內。
測來算去,得來刀聖隕落的噩耗。
“他雖為刀聖,臨危卻放下了自己的刀。”柳眉為之唏噓:“他這樣的人,稱呼情聖更貼切。”
刀只是刀。
妻女才是他願以性命踐守的道。
姜嬈迎風眨眼,眨去心頭溢滿的酸澀,低聲一笑:“他是我的爹爹。”
是她的至親。
也為她帶來此生摯愛。
“那你阿娘呢?你還想要她一直留在姜王宮?”
“……”
美人眸光破碎,哀傷幾欲要凝為實質,她幽怨無奈地看過來,柳眉一怔,心虛地摸摸鼻尖,後悔道:我這張嘴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先問了人家慘死的爹,再關心人家苟活的娘,沒一件開心事兒。
“算了算了,賞花,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