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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包子的功夫,柴青蔫頭巴腦地觀望仿佛蒙了層灰的小鎮,街道上人潮聚散,稀奇的是一夜之間茶樓酒巷都在議論同一件事——
“姜國輸了!咱們大燕的軍隊打得他們屁滾尿流!這不,撐不住了,要送公主來和親!”
“大王同意了?”
“大王能不同意嗎?那可是姜國公主!早三年越國攻打姜國,趕上公主及笄,姜國一群廢物竟推一個女子去勸和,此舉震驚九州。更奇的是,公主陣前一舞,直接酥了越國十萬大軍的骨頭,溫言軟語勸說兩句,兩國愣是止戈。你們說,那公主得美成啥樣?”
“腰細!”
“腿長!”
“屁股翹!”
大笑聲熱熱鬧鬧地響起來。
俗!
俗不可耐!
柴青捧著油紙包邊走邊吃,邊吃邊想,腹誹姜王那個老東西能生出什麼天仙女兒?
就是生出來,鐵定是個殘暴不仁的蛇蠍女子!
她對姜王室一點好感也沒,連帶著傳說里一舞傾城、溫言止戈的公主也受到遷怒。
議論聲仍在繼續,鄉鎮的小民,嘴起天下大勢有說不完的豪情指點不完的江山,好似振臂一呼這破碎的九州全能歸一姓。
走累了柴青歇在路邊攤,一個肉包啃完接著啃第二個,咬了一口,鮮美肉汁溢出來,弄髒秀氣的指尖。
她眯了眼,眸子一片幽沉。
“真想看看傳聞中一舞傾城的姜公主啊。”
“這你就別想了,那是大王的女人。大王的女人啊……”
他聲音悵惋。
當大王的女人,有幾個有好結果的?
眾所周知燕王已經有一位王后,而剩下的七十二妃嬪每三年都能換上一批。
新人耀武揚威,舊人何存?
舊人一大半做了大王嘉獎勇將的‘美物’。
一小半,招了王厭棄,被扔進軍營犒勞三軍。
“吾王好色,得天下,願以美色與有能之士共享之。”
這是王昔日發下的‘鴻願’。
可以預見的是,以姜公主的美貌,倘真入主燕國後宮,被悅納還好,萬一被棄,必將成為諸將爭奪的戰利品。
只是想想那般情景,男人們扼腕嘆息,歡笑聲不復,一時顯得愁雲慘澹。
於是驟然發出的聲響就愈發刺耳,惹得眾人抬頭。
看清她人,上年紀、沒上年紀的同時化身膽小鵪鶉。
柴青收回踹向桌腳的長腿。
耳根子清淨了。
但那個“姜”字沒休止地在腦海轉。
她努力想其他事,省得陷在陳年舊事裡出不來。
對了。
明兒個該交房租了。
吸溜完肉包的汁水,舔.舔手指,她揣著衣袖,宛若孤魂野鬼地游遊蕩盪。
等她走遠,靜默的人群才開始傳來竊竊私語:
“咱們惹她了?”
“誰知道……”
“沒惹她罷!”
“嗐,還不允許瞌睡虎睡迷糊翻身了?”
四圍齊默。
覺得好有道理。
早先柴青外號叫瞌睡,後來避諱,鎮民們改口喊她瞌睡虎。
虎大家都知道,兇猛無比,但瞌睡虎,說的正是柴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三十三天沒睡醒,蔫蔫的,又喪喪的。
一天的喜怒比天爺爺還莫測,誰曉得她哪時候高興,哪時候想咬人?
她家住鎮北最破舊的茅屋,敢上門催債的只有一位要錢不要命的胖嬸。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春水鎮的‘三不惹’,所謂三不惹,胖嬸就是其中之一,第二位是春水坊嫵媚妖嬈的俏花魁,三嘛,是喊作‘瞌睡虎’,實為‘壞種’的柴青。
至於為何是‘壞種’,約莫是她祖上沒一個好人。
壞人的種,可不就是壞種?
據以前老人說,柴青三歲時乖得不得了,可惜長著長著就歪了。
尤其八年前柴青渾身是血地爬回鎮子,沒人知道她在外做了什麼,得罪什麼人。
總之壞種,不能惹就對了!
不能惹的柴青兩個肉包入肚,心情肉眼可見地好起來。
趕在夜幕降臨,很有心機地竄上春水坊的房頂,打算看一場悅人眼目的好戲。
春水坊,春水鎮最大的銷金窟。
春水鎮也稱美人鎮,男男女女都長了一副好皮囊。
美人多的地方風月就多。
月上柳梢頭,柴青趴在高高的屋頂隨手掀開一塊綠瓦,裡頭咿咿呀呀的聲音飄來,一對年齡迥異的男女借戲傳情。
戲腔動人,從頭唱到尾,唱得星月不甘寂寞地從雲層探出。
柴青聽著戲文看天上被咬了一口的月亮,北風寒涼,她兀自不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長發掃過肩頭,夜色中她一身臃腫的花棉襖,如入渾然忘我之境。
一折戲到了尾聲,直想拍手稱快,若她手頭豐裕,沒準還想學富家千金的作派往戲台扔一粒金子。
可金子沒有,富家千金也不是,她往靜下來的香閨看去。
恰是衣帶慢解,少男懷春。
女人勾著美少年小拇指,情意一盪,立時天雷勾動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