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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對公主不公。
可誰來給她公平呢?
她的絳絳死了。
她那麼好的絳絳渾身是血地倒在她眼前,她救不了她,幹嘛還要管別人好活?
柴青渾渾噩噩地站起來,渾渾噩噩出門。
是了。
做個喪良心的壞種就沒那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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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沉的,街邊的貓兒懶洋洋窩在角落舔毛,柴青孤魂野鬼似地在街上飄。
“來一份白糖糕。”
她眼皮沒抬,袖口抖出十文錢。
賣糕點的見是她,包好一份熱乎乎的白糖糕急忙送過去,噤若寒蟬地目送這壞種走遠。
春水鎮沒人不識柴青,說到柴青,十個人裡面得有八個人說她壞,剩下兩個是說她爹、她爺爺壞。
反正一家子沒一個善人。
但真要說她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那倒是沒有。
頂多生來克母,七歲死了爹,唯一一個姑姑還是春水坊的花魁。
狗都不敢招惹。
白糖糕入口軟綿綿的,甜得粘牙,柴青吃了一口眼睛就紅了,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逼回熱淚,吸了吸鼻子。
她離開沒多會兒,狸奴裹得嚴嚴實實出門,回程時看見賣糕點的,順手買了份。
“公主,書買回來了,還買了您喜歡吃的白糖糕。”
“等等!”
榮華將軍拈著一枚細長銀針扎進油紙包,確認無毒,轉而翻看狸奴採購來的各樣書籍。
俱是一些打發時間看的話本,他看了幾眼,這才放行。
狸奴拎著大包小包邁過門檻,木門關閉,隔絕外來的窺探。
“公主。”
姜嬈跽坐在棋盤前,棋盤之上黑白兩子廝殺激烈,她拈著棋子遲遲不落,半晌嘆口氣:“罷了。”
進退皆是死局,何必掙扎?
她捂著懷裡的湯婆子暖手,狸奴興沖沖地和她分享出門一趟的收穫。
姜嬈少言寡語,最喜冷清,聽了幾句,覺得吵,注意力被熱騰騰的白糖糕吸引。
“公主嘗嘗?”
狸奴小意殷勤地獻上小食。
米糕的香味和甜味融合在一塊化在舌尖定然是清甜的好滋味,姜嬈面上不顯山露水,心裡卻是難過的。
只不過會憐惜她的人早已不在了,哭斷腸也是枉然。
她一口咬在糯糯的白糖糕,細細咀嚼,眸子裡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以後不要買了。”
狸奴啞然地看著她,愣怔著低聲應是。
太甜,嘗起來更酸澀。
她懨懨地坐在那,透過窗子看要落幕的夕陽,狸奴買來的那些書她碰也沒碰,仿佛忽然沒了想要消遣的心情。
厭奴拉著狸奴走開。
“買書就買書,好端端的買哪門子白糖糕?”
狸奴為自己做辯解:“公主喜歡我才買的,哪曉得她又不喜歡了。”
各色的糕點裡姜嬈以前獨愛粘牙的白糖糕,又軟又甜,和她寡淡的性子很不相稱。
“公主是來和親的,今時不同往日。”
往日的喜好到了這片陌生的土地都得改,改了才能得到燕王的喜歡,有了燕王的喜歡,兩國邦交方能長久。
狸奴張張嘴說不出話,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
大王有十一個女兒,公主占了一個嫡,所以和親的苦差事落到她頭上,說“不”字的權利都沒有。
公主不是大王最寵愛的,卻是九州最美的,美人配英雄,所以燕王答應姜國的求和。
“以前的那些事就爛在肚子裡,為了你我好,也是為公主好。”
厭奴朝門的方向看了眼,小聲囑咐:“人不用活得太明白,想活得明白時,你就想想咱們的名。”
她們的名是王隨性所起。
狸奴為貓,厭奴的“厭”取自“厭土”,厭土為狗。
姜王養的一對貓狗放在嫡公主身邊,未嘗沒有拿親女兒當貓貓狗狗來養的意思。
想得太明白會太痛苦,逝者已矣,沒必要再緬懷。
畢竟公主活得如履薄冰。
狸奴魂不守舍地點頭,後悔買了白糖糕。
裡屋,姜嬈呆呆看著糕點放冷,沒了熱乎氣,她用手戳戳,好似促狹地戳某人的臉,戳到一半,她蜷縮指尖,眸子輕闔,睫毛顫顫。
脆弱的情緒持續幾息,她睜開眼,眼裡一片徹骨的寒。
姜嬈緩了過來,信手翻開青色布包,從裡面抽出一本書來看。
暮色悄然降臨,巡邏的隊伍換好班,狸奴、厭奴服侍公主歇下。
素色的帳子輕輕浮動,內室燭火吹滅,姜嬈睜眼看滿目的虛無,她閒得快要發霉,迫切需要有個人來解解悶。
最好是不認識她的。
這樣才放得開。
這或許是她僅有的肆意。
去了燕王宮,等待她的會是另一座大墓。
她想,那人是不是在騙她?是不是不敢來?
四圍寂靜,鳥叫聲都沒有,姜嬈昏昏沉沉睡著,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下頜。
意識猝然間清醒!
她剛要出聲,柴青喉嚨壓著笑:“噓,不要說話。”
姜嬈心尖發出青嫩的芽,並不聽話,她涼聲道:“你不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