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青青?你說話!”
“不,不……”她痛苦抱頭:“我打不過季奪魂,我不是他的對手……我打不贏他,我沒法報仇……我做不到……”
打斷的傲骨如何能支棱起來?
受過的磋磨驚懼怎麼才能當做不存在?
刻在靈魂深處的陰霾揮之不去——那是天下第一大宗師,凌駕在九州巔峰的大人物!
“我做不到……”
“我試過了,我做不到……”
“我連他一劍也接不住,他只是平淡地看過來,就好像一座座的山朝我壓來,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九州宗師七十一,七十一人,聽起來已經很厲害了,可柴青直面過季奪魂,她篤定所有的宗師加在一起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是另一個領域的存在。
是不可踏入的天外天!
一劍,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劍?
柴青受辱之後辛苦習武,經常練到天明,睜開眼是揮刀,閉上眼刀法還在她腦海轉,她所有的努力都撲在上面,臥薪嘗膽,只為一雪前恥,殺了姜王這個狗賊!
可她運道太糟,滿懷壯志去,淪喪而歸。
她遇到了留守吞金的季奪魂。
季奪魂要保姜王,她要殺姜王,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擺不脫大宗師的影子。
於是終有一戰。
柴青敗了。
刀斷心亡。
沒能知恥後勇,反而一蹶不振。
她的所有膽魄,所有想的心,都被這一劍斬殺成齏粉。
“你不懂的,只要他在一日,我殺不了姜王,沒法報仇,我什麼也做不成,我是個廢物,是個廢物……”
“青青!”
柳眉駭了一跳,忙穩住她肩膀,打亂她如入癲狂的自毀:“青青,我們可以慢慢來,你一定可以的,你可是柴青!是九州最年輕的宗師!”
“你不懂的……你沒有見過那一劍,他的劍光太盛,要刺瞎我的眼,我的刀又斷了,姑姑,我的刀又斷了……”
柴青掙脫她的束縛,跪伏在地,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身體的顫抖:“我、我沒法再握刀……我的刀拒絕我……我聽到了它的心聲,它說我怯懦,怯者不配提刀!”
她搖頭苦笑:“我是柴令的女兒又如何?他那麼厲害,不還是死了?”
“你和他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哪裡不一樣?”柴青怒而崩潰:“就讓我做個爛人爛在這裡罷!我做不成大英雄大豪傑,我沒法再提刀,沒法報仇,我一事無成什麼也做不好,姑姑,你還沒聽明白嗎?我怕死,我怕像柴令一樣死都不知道是誰害的!
“他那麼厲害,又能怎樣?又能怎樣?!我娘死了,我生下來也差點餓死,我長到七歲差點忘記自己還有一個爹!
“是!我的爹是梟雄,好多人願意為他去死!他最牛!他最有魅力!你們看在我是他女兒的份上抬舉我,以為我不懂嗎?
“對!我感謝這些人為我討回公道,感謝他們為我出生入死,可我求他們了嗎?他們死之前有沒有問我需不需要這樣無謂的犧牲?我做不到的事不去求別人做,那你們與柴令的情分能不能不要安在我頭上?
“我是個廢人,廢人啊!廢人能做什麼?廢人只知道欺負女人,只想在床上開心。既然那麼在乎我,師父死了的時候你在哪?我在姜國受辱的時候你又在哪?我也有傲骨不屈的時候,我也有拼出一身血肉的悍勇,可不屈還是屈服了,悍勇也沒了餘力,千里追殺我怎麼逃回來的你知道嗎?你見過嗎?你如果見過,就不該對我抱有任何希望!你對一個廢物抱以厚望,可不可笑?你太可笑了!”
柴青跪趴在地,臉埋在黃土,像死了一般。
無顏得見英靈。
無顏面對少年時的自己。
更無顏,正視養她長大的姑姑。
藏在心頭多年的話如潮水噴涌而出,柴青理應感到釋懷,可沒有。
她壓抑著喘.息聲,背上仿佛扛了更重的山。
一條條的性命壓過來,一次次的死亡陰影撲過來,柴青瑟縮著想把自己藏起來。
她好怕。
好怕這一生真就爛在泥里。
好怕舊事重演,僅存的軀殼也被碾碎。
“姑姑,你走罷,別再在我身上耗費光陰了。你去做你的大宗主,咱們以後就別再見了。我已經,”她哽咽道:“已經拖累你夠多了,我還不起……”
“誰要你還了?!”柳眉氣哭喊道。
“你走罷!別再理我了!我不配!”柴青爬起來朝她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低著頭心虛地盯著她靴尖,喉嚨沙啞:“走罷,過好你自己的人生,沒必要為死去的人負責,你不是妖女嗎?妖女何時也這麼有情有義了?你對我太好,我良心好痛。”
柳眉擦乾眼淚,氣狠狠抬腿踹她一腳。
柴青被踹翻,毫無抵抗地四仰八叉地躺在那,一動不動。
“好!就當我含辛茹苦多年養出個貪生怕死的玩意兒!”
柴青眼角淌下淚,淚躲進泥土裡,狼狽地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