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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緊骨頭!給我爬!”
“哈哈哈,你看她,給閹人磕頭百次,她手裡不是有刀嗎?怎的不砍了那人?”
“刀?早就斷啦!她敢反抗,那野種的屍身就保不住了。”
“人都死了,為了一具屍體,值得嗎?”
“她傻啊!嗐,我和你說……宋將軍且等著奸那死人的屍呢……”
“嚯!口味真重!大王在戲弄她,這孩子不懂嗎?”
“懂又何妨?她殺得光咱們所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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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仁慈,放你一條性命!狗兒,你還不跪下來磕頭,謝我王仁德?”
“跪下!”
“押著她,磕頭!”
腿彎被踹,腿骨折斷,柴青三跪九叩,跪拜仇人。
臉上布滿灰塵鮮血。
“小狗兒,走罷,寡人信守承諾,不與你計較了。”
“滾!”
甲士丟她出宮門。
哐當。
“帶走你的刀!呸!喪家之犬!軟骨頭!”
“把我的絳絳還回來……”
“死開!臭狗兒還想髒了爺的身?我告訴你!那小野種早死了!你不是親眼看見了嗎?被亂刀大卸八塊,拿去餵狗了!”
“絳絳……”
“算了算了,她人已經傻了。”
“好玩,想她剛衝進宮時悍不可擋,才多久,骨頭就折了,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他居高臨下道:“髒兮兮的小狗兒,別怪爺沒提醒你,太陽下山之前,你還有得命在,天黑了,小心叫惡鬼抓走哦。”
大笑聲,謾罵聲,漫過柴青的身。
逃。
快逃。
追兵忽至。
……
柴青臉色煞白,一口血嘔出,斷刀重新砸進木匣。
心境有缺,是故心魔四起。
……
天色已暗。
茅屋裡沒有點亮燭火,門窗緊閉,外面的月光照不進此地,天大地大,柴青困在逼仄的小屋,一言不發望著她的刀。
她記得十二歲之前一次次地揮刀,記得那些熱血淋漓的歲月,記得師父誇她天賦幾百年難見,喝醉酒大笑著摸摸她的頭,說“壞姑娘啊,不要驕傲,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做最強,要先長大才行吶!”
記得她懷著怎樣的殺心衝進姜王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記得悲憤之下占據腦袋最深最重的想法——大不了,她就和絳絳死在那兒!死也要死在一處!
記得不朽折斷的聲音。
記得血液從體內噴涌的壯烈。
她本可以‘生作人傑,死為鬼雄’。
姜王不允。
隻手遮天的權勢壓得她直不起腰,絳絳的屍身碎在不遠處,柴青的心也碎了。
千里逃亡磨去她的傲骨,十八歲後,親眼見到天外天,人外人,始知‘少年英勇,無知無畏’不是一句空話。
倘能一生無畏,寧願一生無知。
回不去了。
柴青心有不甘。
於是握刀。
心魔生。
又吐出一口血。
再試。
再吐血。一夜過去,天亮得比任何時候都疾。
茅草屋一片死寂。
一根耀眼的白髮悄然藏在滿頭青絲,柴青形容憔悴,敲敲發麻的腿,強撐著站起身,推開窗子,見著殘忍升起的紅日,她清楚地知道:她救不了姜嬈。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有何本事去救人?
她只能放任姜嬈去死。
認知沉甸甸地墜在心頭,柴青面色陡變,唇角溢出鮮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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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天亮了。”
“我看到了。”
姜嬈一夜未眠,懷裡抱著嗜睡的貓兒,眼神嘆息。
天亮,和親的隊伍就要再度啟程,這一回,沒有刺客盟的義士跑去毀壞石橋,這一回,上至幾位將軍,下至訓練有素的精銳,都會嚴格遵守王上的鐵令:務必送公主抵達上邪。
泰安客棧一大早人影進進出出。
榮華手持紅纓槍站在石階上,他內傷未愈,卻不影響帶兵,發號施令。
“準備好了嗎?”
“各兵士已經就位!”
“公主呢?”
門扇開啟,兵將順著聲源看去。
狸奴、厭奴一左一右恭候在姜嬈身畔,姜嬈懷抱她的貓窩,一身盛裝,雲鬢簪金釵,美艷不可方物。
多看一眼,眼睛要被灼傷的烈烈風華。
在場的男人們倉促低頭,掩飾下內里狂亂的心聲。
榮華上前一步,恭聲請公主移駕。
出了泰安客棧,姜嬈甘願入另一座牢籠。
姜國的公主要去上邪和親,春水鎮前來歡送的人很多,擠擠攘攘地圍滿幾條街,道路堵塞,還是榮華出面,請得熱情的百姓讓出一條路,好使車駕通行無阻,早日抵達王城。
來時喧囂,去時如潮。
一來一去,心境大不同。
“公主……”
“無礙。”
貓兒探頭探腦地溜出貓窩,乖巧地臥在美人腿邊,不多時,呼嚕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