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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茴目光憐惜地划過小徒蒼白的臉,她想:若非時局兇險,姜嬈怎麼也不會拼著此等代價出那一劍的。
哪怕相處年數不多,她也了解姜嬈。
能讓姜嬈強入太上忘情的,只能是那一人。
內室陷入長久沉默。
一個時辰後。
“藥來了!”
莫玲玲端著藥湯倒入浴桶,轉身,順手拉上帘子,省得她家盟主被人白看了身子。
“出來了,出來了!”
柳茴一露面,關心姜柴二人傷情的眾人抻著脖子等她開口。
得知具體情況,夏玉神色顯出三分掙扎。
她是宗師超我境,符合柳大宗主救人的標準。
可要一身內力盡托出,她……
佛宗的佛子昨日剛入的宗師超我境,他剛要開口,柳茴道:“諸位要想清楚,這是關乎武道的人生大事。今時的決定,來日倘後悔,可就晚了。”
姜嬈是她的得意弟子,比起別人來,她更想自己苦修,重新修到宗師大圓滿,再以一身功力灌之。
至少,就不必再欠旁人人情。
人情債難償,今日為救姜嬈,舍了佛子,來日合歡宗當如何面對佛宗?刺客盟又該怎樣禮敬佛宗?
她想問題深遠,驀的又一思量,大難在即,她可還有時間再救徒兒一次?
還會有來日嗎?
她沉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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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盟主以一己之力阻攔血宗主力,這才有了咱們逃生之機。至於姜少宗主,雙法同修,強入太上忘情,一劍斬殺對方一位尊者,重挫血宗銳氣!
“九州軍必勝!”
商人痛飲一大碗,虎目含淚。
嘴裡喊著“必勝”,可當下柴青倒下了,姜嬈昏迷不醒,己方只有一位大宗師在支撐。
難啊。
芙璽這一道穿破了幾十雙靴,鷺洲島的文人們累得直不起腰。
然和他們的努力相比,戰事卻是反著來。
百姓們私下念叨祈福無用,甚而有醉鬼當街痛哭,欲亡國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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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城。
又一次兵敗。
季奪魂站在城樓滿目蒼涼。
無上尊者痛失妻女,發下血誓要九州血債血償,他怒極一劍,大宗師接了下來,九州武人只看到他高大不屈的身影,卻沒看到,他寬廣衣袖裡,滲出的血。
他不敵無上尊者。
做不到姜嬈的太上忘情,劍斬尊者。
長江後浪推前浪,他這前浪,已經比不得後浪悍勇了。
季奪魂感嘆九州後繼有人,似乎也親眼看到,天命在那對年輕人肩上。
天命從來不在他這裡。
他仰天大笑。
笑夠了,痛快下樓,去找柳茴。
“就讓季某,為她灌頂罷。”
醒來的姜嬈漠然坐在階前,冷心冷眸,白衣清寒。
她對萬事漠不關心,也不去關心同屋總在泡澡的柴青,她今日,甚至想踢翻柴青的大浴桶,因為浴桶擋了她的路。
雙法失衡,情愛不存。
且不說少她一人,九州會失去多少重要的戰力,只她這副無心無愛的面容,柴青見了,不定有多難過。
季奪魂是個太監,沒淨身前也曾幻想過娶什麼樣的媳婦。
他想了無數次。
娶漂亮的。
姜氏母女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人,所以他心甘情願為姜啾牽馬,答應姜嬈在姜地護她阿娘。
“姜嬈?”
姜嬈抬眉看他。
季奪魂摸摸她的腦袋:“你還記得,你所愛之人是誰嗎?”
他的問題奪去姜嬈的注意,姜嬈眸子惑然,果然認真去想。
等她意識到拒絕時,已經晚了。
灌頂已然開始。
大宗師的半生內力源源不斷地匯入姜嬈奇經八脈,柳茴從旁出聲指導,引領她中平雙法。
清寧心經本不該出現在九州,那是上界,位格更高於銀魚界的清寧界才有的功法。
便是無上尊者也想不通,合歡宗,怎麼會藏有這麼一門可斬天人的神功。
否則他的髮妻不會死。
他睜開眼,走出房門:“召集人手,再攻牡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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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宗的報復來得又凶又猛。
灌頂結束,姜嬈陷入昏睡,季奪魂平息半晌,顧不得多言,匆忙前去守城。
同一間屋子,柴青白嫩嫩地坐在浴桶,發頂冒煙,床榻上,姜嬈意識沉入夢境——
血與火為背景,到處是躺著、掛著的屍身。
無上尊者一掌拍向柴青後背,她看到柴柴嘔血不止。
“冥頑不靈,讓開!”
他一劍直取柴青項上人頭,夢境裡,姜嬈感覺一股沖天的怒焰湧上來,又怒又急。
不要……
不要!
放在床榻的寒霜劍感知到主人的急切,劍身震動。
吵醒坐在浴桶里的柴青。她掀開眼皮,後知後覺感到像是被狼狗踹了一樣的疼,腿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對了!
絳絳!?
“絳絳!”
她抬腿跨出浴桶,來到床前看到雙眉緊蹙的美人。
“太好了,太好了,你沒事……”她捧著姜嬈的手背親了又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