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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葉也被雨聲吵醒,起身要去上廁所,拉開門便看到這一幕——唐枳跪坐在冰箱前吃生雞蛋,粘稠的蛋液從女生指縫間流淌,掉到她水藍色的睡裙上,糊了一片淡黃色的透明液體。
旁邊有好幾個碎裂的蛋殼和空掉的午餐肉罐子。
邱葉心臟猛跳連忙跑過去,在黑暗裡踩到滿地蛋白滑了一跤,她顧不上疼,咬牙拉下唐枳的手:「唐枳!你別這樣!這不能吃,生的!」
唐枳的雙眼明明幽黑淡漠,卻在眼眸深處顯現出瘋狂,邱葉隔著手機微弱的亮光看出端倪。
她這是……發病了!
邱葉來不及多想,連忙開燈去拉地上的人,她才一米六不到,哪裡拉得動一米七七的唐枳,女生絲毫未挪動,甚至吃的更快,連帶著滿地蛋殼也一同塞進嘴裡,嘴角都劃破了。
「不行這不能吃,唐枳,唐枳你冷靜一點!」邱葉快哭了,四處尋找能幫忙的東西,而眼前人吃完了一整盒雞蛋,又要去翻找冰箱。
冰箱已經什麼都沒有,唐枳立刻轉頭看向客廳餐桌上邱葉提過來的塑膠袋,裡面有蔬菜和水果。
她幾乎是撲過去的,將一同跪在地上的邱葉連人帶手機都踹翻了。
邱葉腦袋磕得生疼,手腳並用爬起來去拉唐枳:「真的不能吃!唐枳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咱們去醫院好嗎?你為什麼要擅自斷藥啊?」
唐枳的眼睛像貓一樣,吞食東西的時候都在發著幽暗詭異的光,她連咀嚼都不會了,直接是生吞,噎到了也硬吞下去。
邱葉第一次見這樣的唐枳,這是一種沉默的瘋狂,她瞬間明白路槿橙的不放心。
這個看似孤傲冷淡的姑娘經受的太多,早已被積攢的苦痛壓得殘破不堪,她強撐的這幾年是她最後的尊嚴與驕傲,或許外人覺得此刻的唐枳精神不正常,但邱葉與她同處七年之久,只覺得心疼。
唐枳對她們幾個朋友一直都很好,她雖然少言寡語,但從來都是最顧及別人感受的那一個。
邱葉撥通了急救電話,開著免提訴說狀況與地址,空餘的雙手緊緊圈住唐枳要去拿生青菜的胳膊,帶著哭腔道:「你這樣路槿橙看見了會心疼死的!」
聽到路槿橙三個字唐枳掙扎的身體突然就不動了,邱葉以為她冷靜下來,剛準備鬆開手,身前的女生突然摳起喉嚨,未消化的食物吐了兩人一身。
唐枳尚存一絲理智,蒼白的唇邊沾著一團污穢,她用力推開邱葉:「……走。」
說完又要伸手催吐,邱葉拿了紙巾不斷替她拭擦,兩人無意晃動間摁到了手機屏幕的微信通話。
路槿橙剛起床準備洗漱就聽見微信語音的鈴聲,見天色尚早便接通了,對面一陣吵雜的混亂,有女聲響起:「唐枳!你不要這樣催吐,很傷喉嚨和胃……救護車馬上來了,再堅持一下!」
路槿橙猛然去看屏幕,可惜漆黑一片,只能聽見邱葉哽咽的勸說:「你真的不該斷藥,這種藥怎麼能隨便中斷!你……血,血!放手,你放手不要再……」
後面的話已然聽不清,有門鈴聲響起,還有無數的腳步聲,愈來愈遠,直至掛斷。
路槿橙無力跌坐在床沿,沒忍住眼淚滴落。
唐枳到底怎麼了?幸虧邱葉在場,也幸虧她昨天和邱葉說了一聲,否則只有唐枳一人該如何是好?
路槿橙渾身血液發涼,連手都麻了半邊,在恍惚中,她摸了摸頸間帶著體溫的橘子項鍊。
她最掛念、最心疼的姑娘在遠方生了病,可她不在她身邊,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去安撫她的疼痛。
……
唐枳還是想吐,一陣一陣湧上來的噁心感迫使她不得不換了個姿勢:坐起身,身體垂在病床邊。
邱葉一晚上沒睡,才剛閉上眼睛就聽見身旁的動靜,眼見著唐枳正準備拔掉手上的針下床。
「不許動!」她大吼一聲,跑上來按響床頭鈴,用力將唐枳拱回去:「就沒見過你這麼費勁兒的病人,你給我睡回去!」
她的吼叫不管用,唐枳覺得自己滿腹食物沸騰,像開水一樣在胃裡燙得她迫不及待要催吐出來。
邱葉望著門口的護士面部扭曲地喊叫:「一個不夠!她力氣老大了,上學時桶裝水可以一口氣抬五樓!再喊兩個人來,快去!」
唐枳又吐了一地,這回邱葉學聰明了,沒替她擦,只是按住她吊針的手以防跑針回血。
三名護士加一個邱葉都按不住她,四個人腦門掛滿了汗,其中一名護士扭著唐枳的胳膊苦笑:「這姑娘怎麼這麼大勁兒,完全拉不住。」
邱葉無心回話,狠狠壓著唐枳滿是淤青的雙腿。
唐枳頭疼欲裂,嘔吐感與飢餓感交集在一起,還有醫院噁心的消毒水味,令她只想逃離。
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夕陽無限好,黃昏時分的光浣洗掉醫院過於發白的牆壁,沖淡了這蘊含人間疾苦地方所以的冷,有一個小小身影從走廊盡頭奔來。
她拉著箱子,背著背包,跑動中,女生紮起的長直發飛舞如蝶,影子跟在她身後,劃破了夕陽,穿過醫院長長走廊,似乎在與時間賽跑一般前行。
唐枳還在掙脫束縛,四人拉不住她,一時不備,床上的女生就這麼跌倒在地上,拉扯間針頭也脫開手背,滴滴答答流了滿地藥水。
地上的唐枳手背血淋淋的,捲髮都沾上了一點,她四處尋找著什麼,卻在瞧見門口光亮處時停止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