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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宛冰含糊不清地「嗯」聲。
「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開心麼?」傅珺雪問。
過了很久,不知道第幾下浪拍在峭壁上。溫宛冰才開了口。
「聽到那個人的死訊,我,我毫無感覺,沒有一絲開心,甚至也沒有覺得他受盡病痛折磨死有餘辜的那種心情,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培育的兒子害了我最親最親的人,他,他在兒子害死一個無辜女人的性命時,毫無悔改自己的教育有多失敗,甚至還在詆毀我姐姐。我應該一直一直記得他,無時無刻不詛咒他下十八層地獄,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沒有感覺呢。」
溫宛冰深呼吸,艱難道,「海聆說他快要記不得姐姐了,我突然發現,我,我好像也快要忘記我和她之間的回憶了。」
不然我怎麼會不為傷害過她的人的死亡而無感呢。
她望過來的眼神,脆弱無助,眼睛裡蓄滿了水光,隨時都要從裡面溢出來,她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般手足無措。
在這種時候,傅珺雪才真實地感覺到她比自己年紀小。
「傻瓜,」傅珺雪心都快化了,揉揉她的頭,「你不是說過麼,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溫宛冰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傅珺雪拿出手機,歪靠著她,在她眼下創建備忘錄,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從現在開始,我們一起給姐姐記錄一個備忘錄,把她的生日、喜好、把你們之間經歷過的所有美好都記錄下來。想到一點記一點,現在想不起來也沒關係,生活總會不經意地勾起回憶,你來說我來寫,你就可以再加深一遍印象。」
溫宛冰看著夜色里很亮的屏幕,像這一晚最閃爍的星辰亮在她的眼底,她聽著傅珺雪問著溫如水的信息,問她與溫如從前的趣事,她搜刮著記憶一件一件地說,看傅珺雪飛快地輸入進備忘錄里。
眨眼之間,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她哽咽到開不了口。
沒聽到溫宛冰的聲音,傅珺雪轉過頭,借著手機屏幕的光,她看見那張總是沉穩冷靜不露聲色的臉上布滿了淚,溫宛冰蜷起膝蓋,雙手捂住了臉,指縫裡溢出一聲抽泣。
傅珺雪心狠狠揪了起來撫摸著她的後腦勺,沒有勸溫宛冰不要哭,只是等著她自己哭夠了,垂放下捂捂著臉的手,傅珺雪才側身摟過溫宛冰,拉開她的手吻她臉頰上的眼淚,想著怎麼哄她。
卻聽溫宛冰一本正經、抽抽噎噎地問:「不咸麼?」
傅珺雪抿了一下唇,溫宛冰的眼淚滲入唇縫,她牽了牽嘴角:「制冷機。」
溫宛冰眨了眨眼,臉有點發熱,她埋頭在傅珺雪的肩頭:「傅珺雪。」
「嗯。」傅珺雪應道。
溫宛冰低喃:「謝謝。」
「光一句謝謝?說著多生分啊。」傅珺雪看她心情已經好了很多,拽拽她的裙子,拖腔帶調,「沒點實質性的表示麼?務實派。」
溫宛冰從傅珺雪肩上抬起臉,吻上她的唇,片刻後抵著她的額頭調整呼吸,復又靠了過去。
傅珺雪撐在身側的手蜷了蜷指尖,抬起,撫上她被眼淚打濕的臉頰。
頭頂上雲捲雲舒,星明星昧,山崖下海浪一陣一陣地打到礁石上,水花濺起,又沉入到晃蕩的漣漪里。
分開的時候,天微微泛了白。
「再等一會兒就能看到日出了。」傅珺雪濕紙巾給溫宛冰,「你之前坐在鞦韆上聽的什麼歌?」
溫宛冰接過濕紙巾,瞥見傅珺雪擦手,將紙巾覆在了被眼淚醃得緊繃的臉上,啞啞地說:「一首一直想給你唱的歌。」
「嗯?」傅珺雪懷揣著好奇,「給我聽聽。」
溫宛冰從手機里調出那首歌,剛想要按播放,又聽傅珺雪說:「我是說,你現在唱給我聽聽。」
溫宛冰側頭看傅珺雪,清了清嗓子:「我唱不好。」
「我又不介意。」傅珺雪不以為意,「你可以開原唱跟著唱。」
溫宛冰遲疑了許久,按了播放,她輕啞的嗓音融在了輕快的旋律里,而傅珺雪更喜歡從溫宛冰口中溢出的歌詞,仿佛孟栩然送她的糖盒,小小的罐子裡躺著五彩繽紛的糖果,每一顆都裹著濃而不膩的甜蜜。
「……
我和你要去聞聞新鮮的春天
感受陽光灑落肩上的夏天
整個世界塗著金色的秋天
飄雪的冬天
也許想著未來的事情太遙遠
一起去環遊世界也很難實現
但你出現在我身邊
就勝過什麼五彩繽紛轟轟烈烈風風火火花天酒地的世界。」
直到旋律停下,空氣里似乎充溢著甜甜的氣息,很治癒的一首歌,聽完整首歌,心情好像在清泉里洗滌過。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傅珺雪問。
「遇見你的時候所有星星都落到我頭上。」溫宛冰點了重新播放,調大了音量。
傅珺雪感嘆:「連名字都好浪漫。」
「我唱的不好。」溫宛冰把手機放在了中間,「再聽一遍原唱等日出吧。」
傅珺雪頭歪了歪,靠在溫宛冰的肩頭。
海平線的淺淡藍灰色里,緩慢地烘出淺紅色的半圓,紅暈落在海浪之間,星星點點撒了一大片。
第一次的海上日出,傅珺雪握著她的手讓她走出一個桎梏著她的格子。
這次的海上日出,傅珺雪倚靠在她肩頭,輕聲說:「沝沝,你看,前方都是陽光,你應該是和所有你愛的人一起沐浴在溫暖里。所以不再被一片樹蔭罩在原地,不再被陰風吹得止步不前,並沒有什麼不好。溫如水也一定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