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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在外務工,小時候沒怎麼陪伴,現在孩子稍微大點,也不懂如何相處。
別的父母,苦惱於孩子調皮搗蛋如何教導。
別人都說羨慕他女兒乖巧,但他偶爾也會羨慕別的父母,教導本身也是一個溝通感情的過程啊。
女兒太乖巧懂事,他其實也無從感受如何去盡一個父親的責任,除了給家裡寄錢。
但現在老婆沒了,孩子在自己身邊,這一套是無法繼續下去的。
晚上的事,起初他很生氣。
等孩子打球的時間,他在少年宮附近轉悠,想到球拍,卻又無法生氣了。
宋超坐在床邊,半天沒說話。
宋青嵐小心翼翼地開口:「爸爸,你……要說什麼啊?」
見爸爸這個樣子,她覺得,大概不是來訓斥的。
難道……是來和她說阿姨的事情嗎?
宋青嵐的心更緊地揪了起來。
被子下,指甲摳著掌心。
「你怎麼不和我說比賽和拍子的事?」宋超終於出聲。
宋青嵐啞然。
這是意料之外的問題。
她輕輕垂下眼:「拍子太貴了,我……用現在的拍子去比賽就好了。比賽報名也要交報名費的,二十塊錢。」
是啊,拍子太貴了。
宋超也這麼覺得。
但為什麼說都不跟爸爸說一句呢?
宋超靜默了會,又問:「你是不是不想……不想爸爸再找一個阿姨?」
軟被下的小手握得更緊。
宋青嵐沒吭聲,緊緊咬著下唇。
半晌,她猶豫著,像蚊子似的輕輕「嗯」了聲。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一聲「嗯」,宋超的心忽然定了定。
他最怕的,還是女兒一如既往什麼都不跟他吐露。
就像球拍和比賽的事情一樣。
老婆走了兩年多,旁人都勸他,早點給孩子再找一個媽媽,一個大男人帶個女兒,越來越不方便。
再找一個,對女兒也是好事。
酒廠的事很多很忙,他開始忙著掙錢還債,也沒有著急。
後來旁人說多了,眼見女兒和自己還是和兩年前沒什麼區別,還是不親,他才想,要不還是找一個吧。
重新建立一個家,或許會好些。
宋超低頭,床上的女兒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抖,似乎掙扎不已,也不敢看他。
「為什麼啊,怕方阿姨對你不好?」他問。
原來那個阿姨姓方。
宋青嵐沒有抬眼,她不想說的。
可是又怕沒有機會再說。
只好慢慢地、小聲地說:「我覺得,好像沒有家了……爸爸和阿姨會再生一個弟弟妹妹,你們是一家人,我……」
她聲音低下去:「我是外人。」
宋超怔住良久。
知道女兒早熟,卻沒想到這麼早熟。
他以為,再給孩子找一個媽媽,是對她好。
大人們總說,孩子哪知道什麼是對他們好和壞啊。
孩子們或許不懂得那麼多道理,可是他們有心,有感情的,會傷心,會難過。
「睡吧。」
宋超沒再說什麼,拍拍她的心口,出房間了。
這一晚之後,宋超照常接送兩個孩子上下學,往返少年宮。
有一天周末,去少年宮接了兩個孩子回來,宋超將宋青嵐叫到前院的涼亭下。
宋青嵐有些莫名的忐忑,跟著去了。
一坐下,便聽宋超說:「我不會和方阿姨結婚了。」
宋青嵐驀地抬起頭,驚訝地睜大眼睛。
宋超也是第一次如此和女兒宛若平輩一樣說話,還有些不習慣。
咳嗽一下,繼續說:「我跟她說了,你媽媽去世借了很多錢,外債還沒還清,不好耽誤她,你也不想要新媽媽,就……就算了吧。」
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好事,宋青嵐被砸暈了。
連日來,她不知道為此偷偷哭了多少次。
「謝……謝謝爸爸。」
巨大的驚喜前,她話都不會說了。
宋超拿過身邊的塑膠袋,遞給她。
宋青嵐拿過來,不明白,也就沒有動。
「打開看看。」
她照做,打開塑膠袋,裡頭是嶄新的球拍套,露在外的球拍手柄清楚地映著幾個字母:
STIGA
她還不會認,卻在球館其他學員的球拍上見過。
這次不僅眼睛,嘴巴也張大了。
宋超朝她笑笑:「好好打,爭取把六百塊贏回來。我還要去廠里辦點事,你回屋裡去吧,明天拿新球拍去,早點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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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汐從少年宮回來,好累哦,就去房間裡睡了會兒。
醒來想找宋青嵐一起玩,卻在屋子裡哪裡都找不著宋青嵐,奇怪,她總是乖乖在屋子裡的呀。
找啊找,從宋青嵐的房間找到玩具房,又找到廚房,找了半天,才注意到,她一個人坐在院子的涼亭里。
她就是安靜地坐著,也沒見玩什麼。
好奇怪哦。
去看看。
她蹦蹦跳跳地去找她,一踏上涼亭台階,卻見到宋青嵐眼眶紅紅,臉頰濕潤,石桌上都被她的淚水洇濕,留下一片深深的水痕。
「啊……你在哭嗎?」
唐景汐湊近,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你怎麼又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