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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大概就是原罪。即使你不願意成為私生子,也從未肖想過那所謂大家族的財產,也不想成為那名門望族的一份子,但你必須背負起所有的不堪和罪名。
他母親活著的時候,在耿家人眼中,他母親是為了金錢地位才勾引了他血緣上的親爹——那位耿家家主,一切都因他母親的貪婪,趁著人死了原配,插足上位。但事實上,他母親直到臨死前,都未曾去找過耿家人。而他母親死後,他這個私生子就是耿家人眼中的污點,他的存在就會污了他們高貴的名聲,死在哪個角落才是最好的。
——不過,這些都是誰告訴他來著?
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了,畢竟是小時候發生的事。
方夏對耿家是沒任何好感,更沒有血緣上的歸屬感。如果可以,他想在還清耿家給的那些撫養費後,就徹底斷了與耿家孽緣——反正雙方誰也不待見誰。
然而,天不遂人願。
收養方夏的老道士,名叫馬廣平,道號文石,除了是方夏的撫養人,同時也是他的師父。雖說是收了耿家的錢才接手撫養他,卻是對他真的好,方夏平日裡對他師父各種嫌棄,嫌棄他囉嗦,嫌棄他迷信,嫌棄他愛管閒事,但心底里卻是把馬廣平當做自己的父親看的。他會答應回耿家,就是為了馬廣平。
一向身體硬朗的馬廣平突然病了,確診是腦血栓,要儘快進行手術,急需一大筆的醫藥費。然而,Q市的鵲山觀其實是一個很窮的小道觀,平日裡是靠著馬廣平和方夏的兩個師兄三人,死皮賴臉地蹭著其他大道觀的法事,來自鎮上居民一些零散的委託和道協的補助,勉強維持道觀運作。方夏的兩位師兄雖說不是孤兒,但他們的家庭也只是普通收入的人家,要籌到那麼一大筆手術費,不算後續治療所需的費用,靠他們師兄弟三人的努力,顯然不是一件短期內能辦到的事,但他們的師父也等不了那麼久。
無奈之下,方夏只好向耿家妥協——他順從耿家的要求回到耿家,耿家負責幫忙承擔馬廣平的醫藥費。
王珂開著車從北站出來,一路駛入市區,穿過繁華的市中心,隨後轉入古建築林立的近郊一帶。
粉牆黛瓦,高脊飛檐,層樓疊院,依山就勢,典型的徽派古建築特色,彰顯著這座城市濃厚的歷史底蘊,這裡便是耿家老宅的所在地了。這是方夏記憶中第二次來A市,第一次就是他母親臨死前帶他過來的。年幼記事少,但是來路上母親一刻不停地叮囑他如何討好奶奶,讓耿家所在的這片古建築,在他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時隔二十年,依舊留有印象。
車子在耿家大門口停下,方夏拒絕了王珂幫忙提行李箱,自己拎著箱子,跟著王珂踏進耿家大門。
走進講究的磚雕門樓,穿過前庭,沿著繞天井的敞式迴廊。往裡前行。到了第二進四合居室,王珂領著方夏拐進天井左側的廳堂。這一進的廳堂空間比第一進的稍小,一側被隔出一間屋子作為茶室。王珂輕扣了兩下茶室門,聽到應答後推開門,示意方夏一個人進去。
方夏把手中行李箱交給王珂,順意走進茶室。
茶室不大,裡面的布置一眼就能看盡。進門的左邊,貼著牆面,呈直角垂直狀占據一個牆角,擺置著兩面博古架。一面博古架上擺放著木雕瓷器類的擺件,另一面只放了兩排書就再沒其他東西。右邊——也就是正對著放擺件的博古架,是兩扇木質格子窗。窗戶緊閉著,窗戶下面是成年人小腿高的地台,地台上擱著一張方形矮桌,矮桌上一套正在使用的茶具。而坐在矮桌一側的,是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她穿著一身黑底紅繡鉤花的襖子,頭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雙目幽深不見光。面上皮膚的皺痕深淺不一,其中紋路最深的,當屬鼻翼兩側向下延伸的兩條法令紋,給人一種嚴苛不好相處的感覺。
不需要猜測,這位看起來十分不好相處的老太太,便是方夏血緣上的祖母,耿家上任家主,當家老夫人——耿文秋了。
方夏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方夏揉了揉鼻子,走了過去。
“我該說些什麼?或者我應該先叫您一聲奶奶?”方夏在耿文秋面前站定,率先開口道。
“對於回耿家當繼承人這件事,你看起來並沒有像你最初表現得那麼不情願。”耿文秋道。
“我回耿家,不是您給我師父出醫療費所提的唯一條件嗎?這場交易我既然同意了,再臉上寫滿不情願,那也太矯情了。”方夏聳了聳肩,“或者您願意把條件改一下?讓我以後加倍償還這筆醫療費怎麼樣?一出一進,能賺不少錢呢!”
“耿家不差錢。”耿文秋道。
“錢不嫌多啊!您真不考慮一下?”方夏一臉真誠地建議。
“考慮取消這場交易,拒絕幫馬廣平支承擔醫療費?”耿文秋斜眼看他。
“交易都已經達成了,改來改去多麻煩!”方夏立刻轉了話頭,仿佛前頭建議耿文秋改條件的不是自己。
油腔滑調,見風使舵。
耿文秋從方夏身上收回目光,指了指矮桌另一邊的位置道:“坐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改邪歸正很多年,但不知道究竟改了多少的小流氓認祖歸宗後,大展宏圖(有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