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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抖了抖唇,慢慢地走到帘子後面。
他看到馬廣平直直地躺在鋪著白布的門板上面,面上死氣黑沉。他伸手去摸馬廣平身側的手,摸到一手的僵冷。
“師父——”方夏一聲嗚咽悲鳴,雙膝著地,跪在靈前。
符堇站在靈堂之外,看著白布孝簾,聽到方夏那一聲悲鳴從裡面傳出,只覺得仿佛胸膛內的心臟被活生生地撕裂,痛得神魂俱顫。
他明明早已沒了可以跳動的心臟,怎麼還會感受到這種痛?
第63章 悼05
符堇是厲鬼, 不可隨意進入靈堂守孝之地,他若跟著一起守在遺體邊上, 可能驚跑回家的亡魂。
厚實的白布孝簾遮擋住他的視線, 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在最初的幾聲悲鳴和嗚咽傳出來後,他就再聽不到屬於方夏聲音。
符堇蹙起眉頭, 忍不住朝著靈堂那邊走了兩步,但最終還是止步於靈堂門口,沒有涉足靈堂。方夏肯定是想見馬廣平的亡魂的,他嚇著馬廣平的亡魂不敢進靈堂,方夏怕是要怪他的, 他不想惹方夏生氣。
方夏在裡頭守著他師父,符堇在外面等著方夏。
道士的誦經聲, 和婦人的低泣聲, 膠著在一起,整個鵲山觀仿佛沉浸在黏稠的悲切中。
馬廣平的喪事是鵲山村的村長幫忙操辦的。
那位村長也是姓馬,但跟馬廣平並沒有親戚關係。馬村長本是等著馬廣平下個月為村里主持法事的,卻不想等來的是馬廣平過世的消息。
消息來的突然, 馬廣平除了三個徒弟,沒有多的親人,馬村長就匆匆去隔壁鎮上請了專門做喪事的道士班底,又從村里找了幫忙哭喪的婦人, 和一些打點喪事的人。
道士是民間的白事道士,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道家弟子, 所以喪事走的是民間習俗的章程。
遺體要在靈堂停靈三天,接受親友拜懺,才能入殮。
來給馬廣平上香的,有鵲山村裡的村民,也跟馬廣平熟識的一些道友,有些方夏認識,有些方夏不認識。有人來靈前上香,他就小聲道謝,機械而木然地重複著。
方夏在孝簾邊坐著,守著他躺在門板上的師父,小心照看著門板底下點著的長明燈。長明燈是給亡魂引路的,點著長明燈,亡魂就能找到回家的路。若是停靈的三天,亡魂沒回來,那就說明亡魂迷路了,就要等做七的時候招魂,強行把亡魂招回來,再送其上路。
到了傍晚,上香的人漸少,等到沒人來之後,方夏的兩位師兄就去打點誦經的道士了,留方夏一個人守在靈堂的孝簾邊。方夏看著長明燈跳動的火苗,啞著嗓子,問站在門外的符堇:“師父……回來沒?”
符堇朝著道觀山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聲告訴方夏:[還沒有。]
方夏用泛紅的雙眼,看了一眼外面,用幾近呢喃的聲音,問道,“師兄他們明明是一路喊著師父回來的,師父為什麼沒有跟回來?”
方夏這兩天一直很安靜,很少說話。他難得開口,符堇就想引著他多說兩句。
[也許你師父早回來了,只是想在附近轉轉,所以沒有馬上回家。]符堇想了想,說道。
“師父確實是愛亂跑的性子……”
[你別急,今天才守靈的第二天。]符堇溫聲安慰道。
方夏輕輕應了一聲,就沒再開口了。
待到夜幕擦黑的時候,山門方向遠遠走來三個人,沒等人走近,符堇眉頭就皺了起來。
筆直朝著靈堂這邊走來的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耿文秋。跟在耿文秋後面的,一個是方夏也認識的王珂,另一個右手胳膊打著石膏的中年男人,他是耿家旁支的人,跟耿重志一個輩分。
馬廣平出事的經過,方夏的兩位師兄對方夏大致講過,符堇在不遠處,正好也聽到了。
耿家人接了D市市政的委託,去解決數名D市市民進泰合山後失蹤的事件。然而,事情並不像耿家人想像的那麼簡單,泰合山竟是被人設了風水局。
那風水局跟迷蹤陣之類的相似卻又不同,會使進入其中的人迷失方向,但不像迷蹤陣之類的有規律可循,而是藉助了山川地脈、星鬥氣象,以自然萬象運行,毫無規律可言。布局人能夠借著布局時,留在山內的牽引進出,旁人想要破解,卻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耿家本就不擅長法陣,耿別說這種複雜的風水局,只得跟馬廣平求助。
馬廣平去看了那風水局,發現那風水局並不似單純迷蹤陣那般,只有使人迷失方向的效果,而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殺人局。人進去後,一定時間內走不出來,便是死在裡面的結局。馬廣平研究了兩天,都沒有把握破局。便讓那位耿家人通知市政那邊,暫時封鎖泰合山,他去找人幫忙。
然而,當天夜裡,馬廣平還沒來得及走,跟著那位耿家人一起的耿家外姓客,匆匆過來求救,那位耿家人進了泰合山,快一個小時了還未走出來。馬廣平立刻進山救人,結果——那耿家人救了出來,馬廣平卻在泰合山腳下喪了命。
馬廣平是被那位耿家人連累而死,方夏現在最是見不得耿家人。人還尚在悲痛中未緩過來,見著耿家人再生憤恨,情緒大起大落最是傷身,符堇並不想讓方夏見到耿家人受刺激。
符堇剛上前一步,打算攔下耿文秋。然而,在靈堂中的方夏,接著前院做喪事架的照明燈,沒等耿文秋三人走到靈堂門口,就認出了來人,先符堇一步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