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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孫卓酷愛服白,外穿衙門那套官服時,內襯必定是白色,內穿官服必然外套素袍。
每日見他,他身上那顯眼的紅色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待孫卓走過,幾人小聲道:「不知道今日誰又遭了他的毒手。」
「聽聞是那孟姓的,骨頭硬,還沒屈服呢。」
「原來是他,竟能在孫煞鬼的手底下挺這麼久……」
押送他們的差役敲敲欄杆,「別議論了,你們如今也是犯人,小心縣尊不如意,調孫煞鬼來懲治你們。」
幾個人緊忙噤聲。
*
沒過幾日,夏承烈綁著坦木湖回城,他是特意提前趕回來抓坦木湖,可汗交給了從前夏家軍里的舊將,估計還要一段時日。
夏承烈回城的消息送到徐瓔案頭,有了確切日期,徐瓔便讓徐琅著手安排迎接事宜。
上面有動作,很快便會傳出各種小道消息,一個下午的時間,夏承烈回來的消息就傳遍全城。
挨家挨戶徹夜不眠,點起炊火,在月夜寒風裡擔著熱飯盛好湯,聚在城門口靜靜等待夏承烈的軍隊。
天蒙蒙亮,馬蹄聲漸近,聽見這聲響,百姓紛紛站起,跺跺發麻的腿,手一抬,叮里哐啷,打鑼的打鑼,敲鼓的敲鼓,咚咚打碎靜謐。
夏承烈持著韁繩緩緩來到城門口,橙黃的火把照清每個人的面容,老的,少的,俊俏的,漂亮的,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眼裡盛著的全是他。
「夏將軍,喝口熱湯。」
「行軍辛苦,這裡有蒸好的米飯,夏將軍來吃上一碗吧,保管肚子熱乎乎,圓鼓鼓。」
「夏將軍,我做了你愛吃的偃月餛飩,嘗一個再走吧!」
高頭大馬上的夏承烈忽地聽到這麼沒來由的一句摸不著頭腦,他何時愛吃偃月餛飩了?
城中老少堵在門口,夏承烈進不去,無奈下馬,身後將士也被一一拉下,端上一碗壓得厚實的粟米飯,不愛粟米飯的另準備了湯餅和蒸餅。
湯餅不是餅,是細細長長的麵條,蒸餅也不是餅,而是鼓鼓囊囊的大饅頭。
咬一口蒸餅,吃一碗湯,寒冷的幽州在跳躍的火光里多了幾分溫暖。
待士兵們吃飽喝足,百姓們簇擁著他們入城,這個時候火把的烈焰已燒到東方,燒出一盤圓日。
徐琅在城東曹園為夏承烈設下接風宴,知道夏承烈今日回來,徐瓔半夜就爬起來和徐琅去了曹園。
宴席的大小事宜都是徐琅一手操辦,徐瓔只負責過過目,留個印象,表示知道了。
東方既白,幾個差役跑回來道夏承烈被堵在城外,他請人來遞話,說是蓬頭垢面不好見天顏,盥洗一番再來請遲。
席上幽州官員皆在,徐琅給何崇光也發了邀請,何崇光這才總算「病癒」出席。
夏承烈打了勝仗,得皇帝看重,還這般得民心,何崇光心底止不住地泛酸水,別說武將不會嫉妒,那文人還相輕呢。
何崇光不舒服,酸溜溜地想,這點功績就入了皇帝的眼,民眾的心,若是派他上場,哪裡還有那北狄可汗的命在,定是踏平了北狄。
可惜徐瓔一介女流,看不到他的英勇,未遣他前去,不然此時凱旋的便是他了。
「陛下,夏承烈不過捉了幾個北狄人就敢居功自傲,目無君上,請陛下立即收繳他的兵權。」何崇光站起身,作出大義凜然的架勢,看似為徐瓔著想,實際卻是垂涎夏承烈的兵權。
徐瓔眼皮沉重,礙於群臣面前,不好伸手揉,那麼多道目光都在她身上,怪難受的。
這時何崇光跳出來說話,徐瓔的腦子半點不想轉動,她憑著本能淡淡斜他一眼,平聲道:「朕不覺夏承烈哪裡有無視之意,大概是何將軍以己度人吧。」
徐瓔的回覆實在不客氣,何崇光臉上火辣辣地疼,還有徐瓔未道盡的意思令何崇光慌忙請罪。
皇帝都沒覺得夏承烈目無君上,他越俎代庖的是想做什麼?
他就是再怎麼瞧不起徐瓔,徐瓔現在也是明面上的君主,有心人若要拿這個當話柄,還真要脫層皮。
對於何崇光沒什麼誠意的道歉,徐瓔揮手未放在心上。
身旁的孫婉芸送上來一碗熱湯,細聲道:「陛下,侵晨過後寒氣濕重,先吃碗熱湯暖暖身子吧。」
孫婉芸側身擋去群臣視線,徐瓔對上她的目光立即意會,趁著彎腰取匙快速揉了揉眼睛,接過送上來的熱湯嘗了半口,睏倦消下去幾許,思緒逐漸清明。
徐瓔對孫婉芸輕點了頭,孫婉芸似舒了一口氣,垂頭退下。
轉頭掃過席中諸臣,宮人給諸臣擺放熱湯的工夫,目光拋下去,徐瓔這才發現原來不止她一個人困,也有半合眼睛昏昏欲睡的,不知為何,腦中突然浮現起從前上數學課的情景。
「淮陽,這湯咸香合宜,味道不錯,可以一試。」眾臣面前,她得稱呼徐琅的封號,徐瓔忍住笑,轉頭看向徐琅分散注意力。
徐琅微笑道:「陛下滿意便好。」
說話間,宮人自外而來稟告:「陛下,夏將軍求見。」
徐瓔大手一揮,「宣。」
少時,廳外闊步走進一個肩膀寬大的男人,已下鎧甲,換了身輕便的土色衣袍,劍眉飛挺,目光灼灼,原先亂糟糟的鬍子已經修剪整理,乖順地伏倒,看這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徐瓔險些沒認出來他是夏承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