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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筠輕輕搖頭,執拗地說:「寢所監官還等著,不好令他們口渴。」
她作勢起身,身體不穩地晃動。
張可前哪能任由她離開,萬一昏倒在半道上,她身邊又沒有人,出了事可如何是好,頭腦一熱,當即說道:「不過是送茶水,用不了多久,我替你去,你今日便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高筠堅決不肯,張可前沒有辦法,退讓道:「我送你過去,身邊有人照應也好。」
在高筠遲疑之際,張可前已經自作主張拿過她手裡的通行令牌,向前走去。
高筠無法,只得聽從張可前安排。
二人先去指定位置見拉車人,查看車上茶水沒有問題,而後登車共赴役人寢所。
到了地方,同監官打聲招呼,作揖問好,分發了茶水便到樹蔭下乘涼休息。
高筠的「舊疾」緩了過來,臉色恢復正常,她本想引導張可前往內走,讓他發現工部偷工減料的問題,誰料在她開口之前,忽聞轟隆一聲,所有人的注意朝聲源而去。
沒過多久,匆忙跑來一人,驚慌失措地高喊:「大事不妙,前幾日修築的房屋坍塌了!」
張可前臉色頓變,高筠暗道天助她也,擔憂地對張可前說:「張郎君,不若我們前去瞧瞧吧,萬一砸傷了人就不好了,過去說不定能幫上些許忙。」
「便依娘子所言。」
高筠一開口,張可前的顧慮全消,放心大膽地疾步走過去。
坍塌之處已經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層人,高筠高舉令牌,幾個雜役便上前幫他們開路。
「什麼情況,可有傷亡?」高筠詢問。
旁觀的人眼尖注意到高筠手持令牌,衣裳首飾皆低調奢華,非富即貴,聽聞淮陽長公主為陛下主持過諸多事項,一時拿捏不准此女身份,不敢小瞧,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稟這位娘子,這間房屋本是前幾日修成,誰知今日就不知何故而倒塌。有個叫孟玠趁著監工吃茶飲水的工夫,躲進這間房屋偷懶,不過娘子放心,他已經被救出,送去醫館了。」
「那便好。」高筠鬆了一口氣,注意力回到坍塌房屋的身上,殘骸能夠更加明顯地看出木材品質,確乃下木。
高筠和張可前往里走了走,許是這個方位並非坍塌中央,沒多少人,人群嗡嗡,都在議論那個被掩埋的孟玠,高筠腳下有淺薄一層木屑,四處都是斷折的碎片。
「怎會如此……」張可前震驚地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喃喃自語。
高筠瞥張可前一眼,張可前滿臉呆滯,不敢相信,半天說不出除震驚外的其他話語,估計還是頭回聽說房屋搭好沒多久就坍塌的事情。
她用餘光掃了掃周邊環境,趁人不注意,拉著張可前的衣袖往空曠無人處走,張可前沉浸在震驚之中,呆呆愣愣,任人擺布。
高筠干聲咳了咳,拉回張可前的神思,半是怨怪半是暗示地說:「工部選用的木材多為中木,質地堅硬,絕不可能這般輕易倒塌,算那孟玠走了霉運,遇上這場災禍。」
張可前聽了高筠的話,心有觸動,低頭看去,只見木板斷裂部分儘是毛刺,這是下木才會出現的模樣。
想到這裡,張可前彎腰撿拾幾塊裂開的木板碎片,「高娘子,你看,這是下木!」
高筠吃驚地瞪圓眼睛,滿臉驚愕之色,半信半疑道:「郎君所言當真?怎會是下木……」
張可前反應過來,原來這房屋的倒塌並非天災,而是人禍,有人從中貪墨了銀兩,以次充好。
才修建好便出了事,倘若不久以後那些服役的百姓住進來,是否也要在此厄運里走一遭?
張可前不敢深想,怒氣填胸,一臉肅色來回踱步,半晌後,他對高筠道:「我要去向陛下報告此事,高娘子可要同往?」
魚兒上鉤,達成目的的高筠自然不會跟他一起去,面上裝作惋惜,長長嘆息一聲,憂慮地說:「傷者還不知情況,我想先到醫館探望,確定他傷勢無虞,上稟陛下可能就得交託於郎君了。」
張可前頷首,「也好,我們兵分兩路,動作也要快些,還是高娘子思慮周全。」
高筠微笑道:「那便有勞張郎君了。」
工部得知寢所坍塌的事情,迅速將太平巷裡的人驅趕回去,並嚴令所有知情人不准向外透露。
高筠和張可前離開時還被攔下,監官的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他嚴肅地警告道:「你們出去後要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若是叫陛下得知寢所坍塌,那便是工部辦差不利,所有人都要因此受罰,莫要做自斷前程的事情!」
就算事發,最終不過是推出一個倒霉鬼承擔所有罪責,上頭的連面也不必露,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心安理得地繼續做官,這是所有人都知曉的潛規則。
「監官放心,我們明白,必定守口如瓶。」高筠上道地表態,她絕對不會去檢舉,不過張可前就不一定了。
從寢所出來,高筠和張可前分別,一個去往醫館,一個去往滄浪齋。
徐瓔午睡時被叫醒,說是張可前求見,徐瓔頭腦發蒙,不知他又來做什麼,簡單擦了擦臉,洗去睡意,走進滄浪齋。
張可前行過禮,將寢所坍塌之事告訴徐瓔,徐瓔聽罷不禁愣怔,她懷疑自己可能還沒睡醒,聲音都因難以置信而變得尖利:「你說什麼,誰家的房子塌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