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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營地後,夏承烈預計帳中軍務積壓,沒有歇氣,徑直回帳。
案几上赫然有封方正的密信,上面壓了火漆,只待唯一的收信人拆開。
夏承烈聽說彈劾他的奏摺盈室,一早就做好了被責罵降職的準備,他故意征戰時不接君令,畢竟自己犯錯還能提前計量好後果,而完美無誤得到的可是猝不及防的憑空構陷。
慢慢撕開信封,夏承烈取出裡面的薄紙,展開,定睛看去,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
善,未負厚望,君勿憂。
夏承烈眼眶一熱,顫顫地把這張薄紙捧起,按在心口,鐵血硬漢仰起頭,眼裡閃著淚光。
為什麼這麼遲。
多年前,他忐忑不安地坐在統帥軍帳里的時候,最迫切渴望的字,他終於等到了。
「將軍,牛六,啊不,牛鵬南把那個小狄人給揍了,這會兒正鬧呢,要不要管管!」老侯站在門口出聲詢問。
老侯叫了兩聲,裡面沒反應,他傾耳聽了聽,沒什麼動靜,放心不下,挑起帘子走進去,誰承想夏承烈兩眼通紅的模樣登時跳進眼裡,老侯驚了驚,慌忙上前道:「將軍,這是怎麼了?」
夏承烈抖著手把信紙捧到老侯面前,幾個端正的大字進入老侯視線。
老侯心頭一震,胸腔里熱流亂涌,他怔怔地將手伸出去想要碰一碰,害怕是幻象,行動到半途,手又頓住,凝固於空中。
「這,這是陛下所寫?」老侯抖動唇瓣,指著信紙不敢相信。
「正是。」
淚水直直湧出眼眶,老侯無語凝噎。
夏家世代從軍為君王拋頭顱,灑熱血,男丁近絕,到了夏起元終於博到高位厚祿,卻在這時被他的君主忌憚,在外征戰時派遣不懂軍情的文官前來制挾,胡亂指揮,白送夏家軍幾千條性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所幸夏家只是散了,與他們共同征戰的將軍家卻是倒了,冠以延誤軍機之名處死的,謀逆之心株連的,先帝的狹隘與忌憚使得軍中儘是血色。
這回似乎不同,陛下她未理會任何讒言,她說不必擔心。
夏承烈知道作為女子登位有多難,他難以想像她是頂著多大的壓力堅持下來的,她就在幽州,只要她下令退軍,駐軍絕不敢不從,可她沒有。
思及此,夏承烈決然道:「有主如此,夫復何求?我願為陛下開疆拓土,縱君有疑,九死無悔!」
哪怕陛下後面懷疑他,誤信小人打壓他,他也要為陛下掃平一切阻礙。
「我亦如此!」老侯握拳隨言。
西戎,等著吧!
*
徐瓔交代的任務徐琅一直沒有頭緒,夏承烈即將回來,茶樓里說書先生的驚堂木打得啪啪響,她靈光乍現,立時抓住時機和幽州刺史打配合,命令府衙官吏組織百姓在大槐樹下集合,以故事的形式講述夏承烈的功勳。
徐琅找了幾個說書人編寫故事,選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話和跌宕起伏的戲劇結構,在充滿趣味的故事裡編入對皇帝的吹捧與讚賞,這樣能讓百姓極大程度地理解與接受。
困擾她多日的難題就此解決,徐琅順利將徐瓔交代的事推進。
有徐琅這個淮陽長公主壓場,官吏們再不敢擺架子,別看刺史都彎著腰滿臉笑容嗎,小官兒們更是夾緊尾巴,對百姓客客氣氣的,作出親和愛民模樣。
從前只見小吏們凶神惡煞收糧,第一回 見他們大氣不敢出,百姓新奇,紛紛帶著板凳走出家門,在大槐樹下聚攏了。
講故事的人是徐琅在衙門裡挑的一個小吏,他口齒伶俐,又慣會插科打諢。
能為公主做事,還要在那麼多人面前講話,聽聞刺史都會露面,可把小吏激動壞了,懷揣激動將故事背得滾瓜爛熟。
「大家可都知道這狄人……」
小吏利索的嘴皮子上下一碰,趣味橫生的故事展現在眾人眼前,滑稽時小吏沒有包袱地搞怪,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驚險時小吏故意停頓,再突地迸發,嚇人一跳。
「咱們的夏將軍身負八十刀躺在遼闊的草原上,奄奄一息,正是意識渙散之時,嘴裡還不忘念著我朝,拼著最後一口氣嘆息道:『阿娘,我可能回不去了。』可憐夏將軍就要長埋草原。」
所有人潸然淚下,有人抹著眼淚,嗚嗚哀道:「夏將軍,不要死,我給你包你最愛的偃月餛飩,你回來就能吃上,不要死……」
小吏低沉的聲音突然拔起,快而激昂:「卻在這時,夏將軍眼前倏地閃起一道金光,黃燦燦,刺人眼,夏將軍將消的神識頓凝,這麼定眼一瞧,嘿,你們猜將軍看到了誰?」語速滑下來賣關子。
「竟然是我們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
躲在不遠處小樓上的徐瓔一口茶噴出來。
聽徐琅說她要到民間宣講,徐瓔特地出來看看效果,結果就聽了一個瞎編亂造、極其離譜的故事。
夏承烈還沒回來,她都不知道夏承烈是怎麼深入草原抓可汗的,他們這裡倒是講得繪聲繪色,如同現場直播。
前面那些也就罷了,中間為把她插進去還強行扯出超自然力量,這歌功頌德、強行升華的生硬句子,估計狗都不信。
情節進到徐瓔幫夏承烈治好了傷,賜予他超神力量,夏承烈變得勇猛無敵,一槍殺進北狄王庭,百姓們坐在板凳上聽得津津有味,眼睛晶亮。<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