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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今日是你我生辰,你多笑笑嘛!”慕容澯身上帶著酒氣臉有些發紅,看著自己格格不入的妹妹主動地靠了過來,“我讓大家為你慶賀好嗎?”
不等女人回答,男人舉杯站了起來吆喝著,幾個同為武將的男子笑咪咪地向前,歪歪扭扭地嚮慕容灩作揖,粗著嗓子大吼。
“郡主妹子!萬壽無疆!”
“哪有什么妹子沒禮貌,是郡主!郡主生辰吉祥,快樂安康啊!”
“誒誒誒!你可把我話搶了,那我還說什麼…百年好合!郡主,百年好合啊!”
“老魏!你瘋啦!我妹子還沒成婚呢,跟誰好合!?”
看著眼前亂做一團的幾名男子,雖說確實是鬧騰的很,但慕容灩心中卻只有孤寂,不自主地回想起去年的生辰。
在那僅僅只有兩人的小小一室里,被溫暖的掌所包覆的璀璨光點,比這燈火煇煌敞亮的大殿更令人炫目,更令人悸動。
她低頭抿了一口茶,好似也要將湧上心頭的酸意給壓下。
後半夜,宮宴里除了慕容灩其餘都是男人,又有大半是習慣泡在軍營里的粗人,幾瓮酒下肚,多已經稀里糊塗開始說著不得體的玩笑。
慕容灩聽著並不氣惱,只是覺得有些煩悶,在慕容澯拿著酒杯起身去巡第三輪時,便悄悄離席了。
距離上次自己進宮已是快十多年前。
當時右腿還未斷,年輕還不懂得收斂的自己,仗著膚淺的容貌和不足掛齒的文彩獲得眾人喜愛,高調張揚著,在著龐大的皇宮裡來去自如。
恐怕若是告訴當年的自己,如此張狂的樣子會吸引來天大的麻煩,年少輕狂的少女也不會相信吧。
這院子裡的一花一木,倒是意外地,與記憶中沒什麼不同。
人,卻是變了許多。
她持杖,沿著鋪著鵝卵石的小徑慢慢地走著,空氣濕潤帶著草木破土的芬芳。
深吸了口氣,卻意外地與一個嬌小的人影打上照面。
“陛下。”慕容灩拱手,作勢要蹲膝行李,卻被少年攔住。
“別!你別對我行禮了。”慕容晼身穿有些寬大的袍子,有些慌張地伸手,頭冠上垂掛的珍珠碰撞出聲響,“啊…平身!快快平身。”
女人直起身子,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纖瘦又孤寂的身影好似比她身後的柳枝還要脆弱,同樣提早離席的慕容晼有些躊躇地用他依舊稚嫩的嗓開口,“我…不… 朕,朕知道你身體不好,不用對朕行禮的。”
“陛下剛剛繼位,要煩憂的事千千萬萬,居然還因為臣的身體令陛下分神關切,實在是臣的失職。”慕容灩依舊垂著眼帘,身姿恭謹語氣卻淡淡地說道。
“不是的!不困擾的!”少年慌忙地擺擺手說道,“是因為明沁跟我說過,我才…”
女人聽言猛地抬頭,低聲地問道,“阿沁,曾與陛下提過我?”
“是啊。”慕容晼點了點頭,“之前在國子監時我們總是邊吃午膳邊閒聊,明沁每四五句話都離不開崇文郡主。”
“阿沁…她說了我什麼?”慕容灩開口,聲音有些酸澀。
少年歪著頭回想,而後有些羞怯地抓了抓腦袋,“明沁…總說你很美,是天下最美麗也是最強大的女子。”
他想起兩人坐在長廊,女人一邊吃著御廚送來的飯菜,一邊眉飛色舞開心地比劃著名的模樣。
“明沁她只要在外頭尋得好吃的,便會分我一點,可要是不夠了她就會義正嚴詞地拒絕我,不論我怎麼跳腳…她都不會給我吃。”
慕容晼太過早熟的神情,難得露出一些屬於同齡人的嘻笑,“她總說那是要留給崇文郡主的。”
“你是明沁最珍視的人。”
慕容灩緊緊閉上眼仰頭,試圖封鎖著洶湧而上的滾燙,顫抖地開口,“她…也是我最珍視的人。”
細心敏感的少年貼心地遞上帕子,卻被女人拒絕。
“明沁會回來的。”他不在意地背著手,側身望著高聳的宮牆,“我們答應彼此,會在各自的戰場上勝利的。”
在夜色里,少年皇帝和纖弱郡主的背影,有著說不出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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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逆黨的處刑,定在初夏。
雖說未曾抓獲廢太子,但以成功將其母族和其餘依附著的貪腐惡臣,一網成擒。
新帝寬仁,不願株連九族,僅僅只是將個族首腦於鬧市行刑,其餘家眷貶為平民,流放出京,三代內不得為官。
慕容灩無意去街頭因為一群鼠輩沾染血腥,但她卻在搭馬車回藏月樓時,無意中看到那名在山村小鎮遇到過的華服公子。
與當時調戲婦女一臉囂張紈褲子弟的樣子相去甚遠,如今男子的身影落魄頹喪,眼神空洞,臉上有一道像是被野獸力划過傷疤,從右臉直達下顎。
他坐在木製的輪椅上,腿不自然地彎曲著,隱約掩蓋在衣袖下的左手卻看不見掌。
沿途還有些老百姓向他扔去發臭的爛菜梗子,與一眾人一同拴著鐐銬,被官差喝斥著出城。
當時那個傷了明沁,跋扈到極點的吏部侍郎的二公子,如今卻如此失憶潦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