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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軍營里到處點著篝火,西屬剛剛投降,帶路的士兵說秦將軍正帶著將士們在主帳附近喝酒慶祝。
李言兮透過薄紗瞧著火光朝天的軍營,薄紗下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顯得有些不真切。
不遠處遽然傳來將士們的歡呼聲,她微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秦知了。
——剛收回西屬,將要成為飛騎將軍的秦知。
她身上的血液驀然沸騰了起來,心裡躍上了些期待。
終於,幾人繞過了星羅棋布的宿帳,來到了主帳前。
一片空曠平坦的野地上,士兵們坐在一起繞成圈,個個都在灌酒,而站在在他們中間的秦知提著一壺酒,似乎喝得有些醉了。
他踉踉蹌蹌走了幾步,高聲喊道:「我大宋軍,就是驍勇善戰!」
他相比半年前曬黑了許多,也拔高了許多,臉上還多了塊傷疤。
士兵們嬉笑著鼓掌:「將軍說得好!」
秦知提著酒壺灌了幾口,不少酒倒了出來,濕了他半邊衣襟。
篝火叢中,少年將軍意氣風發,粗聲粗氣道:「總有一天,我要讓北虎南豺再也不敢覬覦我們大宋,看到我們大宋軍就嚇得連滾帶爬,敢過來就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士兵們又鼓起了掌,藉著酒勁,一個接著一個喊了起來:「我們跟著將軍走,去守著北疆南疆!」
「打得他們不寒而慄!」
「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收回了西屬,將士們士氣大振,就連李言兮這樣遠遠望著,心情也跟著好了幾分。
她的目光緩緩垂落到了秦知身上,無端地抿了抿唇。
真正見到秦知的那一刻,李言兮原以為自己會十分歡喜,可是卻沒有。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某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在歡呼,一半卻極為冷漠。
秦知終於朝她們看來,目光首先落在了宋若身上,然後自她身上掃過。
李言兮眼皮微跳,冥冥之中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
她側首,見宋若拿出了令牌,纖長的手指微松,將令牌扔到了秦知面前。
宋若回身走進了主帳中。
士卒們望著宋若扔了令牌,又看著宋若走進主帳,然後屏息給秦知讓出一條道來。
秦知皺著眉,將手上的酒罈摔到了地上,也往主帳走去。
上好的西洲酒全灑在了地上,慢慢洇進了土裡,酒罈碎了一地。
被掀開的帳子再次落下時,士卒們才竊竊私語了起來。
「這巡營的太監怎地如此猖狂?這不是找揍嗎?」
「就是。」
李言兮這才從剛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蹙了一下眉,抬腳朝主帳走去。
她總感覺今夜會發生很重要的事情,雖說還摸不清宋若來軍營做什麼,但是定是與她相關的。
雖說扔令牌確是不合禮節,但是李言兮並不擔心,她比誰都清楚秦知不會傷害宋若。
直到帳子掀開時,她瞧見兩把劍已經撞在了一起,劍身幾乎已經擦出了火花。
她這才意識到,宋若戴著面具。
不是誰都能同她一樣認出戴著面具的宋若。
她看見宋若靈活地後退一步,劍如游蛇般重新刺了出去,秦知偏頭躲過,手上的劍帶著狠勁砍了下來。
主帳里點著一盞燭火,火光微弱,再加上斗笠薄紗的遮擋,李言兮只將他們的動作看得隱隱綽綽。
她呼吸一窒,怔在了原地。
某個瞬間,她感覺自己身體裡像是住著兩個人。
一個人同她說,宋若的傷還沒好全,這樣下去遲早會處於弱勢,只要她不出聲,宋若極有可能會被秦知失手殺死。
只要宋若死了就沒人同她爭秦知了。
冷漠、怨毒。
一如她上一世將宋若毒傻。
而另一個人好像在哭,她哭得很傷心,哽咽著一聲又一聲地喚著宋若的名字。
她們兩個在李言兮身體裡廝殺,幾乎要將她撕成碎片。
李言兮渾身疼得厲害,她沒由地想起母親離世的那個晚上,又猝然覺得好冷。
全身的骨頭像是浸在冰塊里一般,直教她動彈不得。
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見宋若的劍擦過秦知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又眼看著秦知的劍朝宋若左手砍去。
李言兮記得那隻手一個月前還受了嚴重的劍傷,到現在都沒有好全。
有眼淚自她眼角滑落,她狠狠咬住自己的舌頭,口中血腥味與疼痛感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在劍快落下時,她哽聲喚道:「宋若。」
聽到這兩個字,秦知的劍猛地停住了,他滿身醉意,卻像突然清醒了一般,直直望著眼前人,「……殿下?」
李言兮仍舊哽咽著,聲音有些發抖:「宋若,取面具。」
半響,宋若將面具取下。
看到她的臉時,秦知僵著收回了劍。
李言兮發覺自己能動彈了,撩起薄紗朝他們走了一步,下一秒就見宋若持劍,冷著臉朝秦知刺了過去,劍鋒溘然刺入了他的左肩!
有血自秦知的便衣上炸開,濃重的血腥味迅即在主帳里蔓延開!
秦知皺了一下眉,卻一動不動。
宋若冷著聲開口,「這一劍是你替你的娘親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