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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文靜沉默片刻,將這想法叉掉了。沒過幾秒,一模一樣的想法再次彈出。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
文靜又狠下心來,連續叉掉了七、八次,角色扮演度也下降了一截。終於,劉平安不再彈出念想,只是愈發沉默,甚至於對許多新奇的事物都缺乏了熱情。他甚至在「旺盛好奇」的標籤之後,掛上了又一個標籤——「鬱郁不安」。
為何不安?為何鬱郁?劉平安或許不知道。他的臉上沒有悲色,只有茫然。
活力值下降得更快了。文靜在一次與趙氓溶並肩作戰的戰鬥中一個錯眼,回頭就看見了劉平安的屍體。他躺在血泊里,不是被人圍攻致死的,而是自己橫了脖子。文靜的目光挪向活力值,數值早已徹底清空了,而在這之前,文靜是嘗試過的——體力值,活力值,飽足值。這三個數值只要有一個清空,劉平安就會死。
……這讓她心情變得很壞。文靜很清楚劉平安瘋狂下跌的活力值與劉丑夫那一番話干係甚大,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最開始為了試驗劉丑夫的武力值時,操控劉平安殺死了他,隨著那暴跌的角色扮演度,一同變質的,是否也有角色心中如山如海的悲涼?
當初她憑藉著能讀檔讀回去了,現在文靜同樣慶幸:還好能讀檔。
文靜讀檔回了劉平安惦念著想要回到山上去的時候,提著趙氓溶送來的精鐵長劍,無聲無息地穿越軍營與城牆,逕自一個人連夜回到了山林處。感謝文靜在離開前用手機拍了大地圖,否則她還真就找不到位置了。
劉丑夫就在山上的小屋裡,在劉平安推門而入時,劉丑夫正拿著一把長劍警惕地蹲琚在門後,準備在劉平安進入後給他來一下狠的。但在看見了來人的面孔時,他才有些狼狽地連忙收了劍。
「劉丑夫:你來這裡做什麼?!為何忽然回來了!?」
中年人對劉平安的態度很是不好,甚至還要把他轟出家門。但劉平安還是強行住下來了。他像往常那樣睡在自己的屋子裡,床鋪依然疊得整整齊齊,顯然劉丑夫並未因為劉平安的離開而不去打掃。他睡了一晚上,第二日早晨便被正要輕手輕腳離開的劉丑夫驚醒了,不顧對方的斥責,硬生生跟了上去。
他們在山林中遇到了又一夥兒金人騎兵。
——在劉平安擊殺了全部的金人之後,劉丑夫已經因為傷重流血而死了。
文靜讀檔,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在戰鬥中保護著劉丑夫。可是中年人卻做出了一副悍不畏死、又或者稱之為求死心切的姿態,瘋狂地在金人中殺進殺出。他粗暴地推搡開劉平安,讓他滾遠一點,接著再次撲殺上去,狀若瘋虎。
「……劉丑夫,是在求死嗎?」
意識到了這點之後,文靜不禁又回憶起了劉丑夫在於趙氓溶對話時,所說的曾經的一切——因為劍術頗佳而被皇帝看中,因為自身疏忽而令親友死絕,那些殺了他,而他也本該殺死的敵人,就是金人。
是想就此死去嗎?還是終於不願苟活於世了呢?
文靜不大清楚,但她知道劉平安是不願意讓劉丑夫死的,而她現在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為了排解內心深處莫名而生的焦躁與不甘,哪怕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麼會對一個可以讀檔的角色焦躁不安,如同劉平安一樣。
文靜心情不好,所以她想,再怎麼樣,也多觸發幾個進程,多跟進幾個可能吧?或許這樣,就能讓她從中獲得最佳的答案了吧?
——劉丑夫活下來了,但緊跟著病倒了。
病如山倒,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閉著眼,劉平安在他身邊坐著,黑丸般的眼睛凝望著他。劉丑夫偶爾會醒來,但大部分時間只是痛苦的呻吟,劉平安將耳朵貼在他口邊,聽見了模模糊糊的幾個字,「父親」、「師姐」、「對不起」。
文靜嘗試令劉平安擄走山下的大夫為劉丑夫看病,但大夫只是搖頭。說時候到了。她也嘗試過返回去,一次次嘗試能否讓劉丑夫不得病。但每一次都沒有例外,劉丑夫一定會生病。於是文靜便明白了,這病不是他因為身體不適而生的,是因為他的心,他的心病了,連帶著身子便也徹底垮了。
劉丑夫在偶爾的甦醒時,看見劉平安,會罵他,讓他趕快滾,回到趙氓溶的身邊,但文靜走了一次再回來時發現他自殺了,於是再讀檔後便不走了,隨他去罵,反正劉平安就是陪在他身邊。
直到最後,劉丑夫奄奄一息,劉平安依然用清澈的眼睛望著他。
「劉丑夫:為何不叫我早早死了干休?你本不是我的兒子,只是我隨手撿來的。我三番四次想要丟了你,叫你自生自滅,只是沒下得去手。你還道我真是你親爹,真是一直呵護你愛你的嗎?」
文靜怎麼不知道,她知道得很,當初劉丑夫好感上上下下,劉平安不知道被丟了多少次,死了多少次。不是他生的也清楚得很,這話壓根刺傷不到文靜也刺傷不到劉平安。劉丑夫說盡了惡言惡語,在床榻上熬了半個月,才終於死去。
他死之後,劉平安的活力值豁然下降到底,將劉丑夫埋葬之後,劉平安也不再肯下山去了——他「旺盛好奇」的標籤也徹底消失了。文靜沒法兒逼著劉平安下山,這樣一來,角色扮演度會瘋狂下降不說,活力值也跌得極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