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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老孫心裡一突,一個激靈身子彈起來,吵醒了他身邊的囚犯。
那人滿面橫肉,指著老孫的鼻子罵了句髒話:「狗日的,大晚上不睡覺找死啊?!再吵吵老子宰了你個王八羔子!」
老孫陪著笑低聲道歉,再轉頭看窗外,空空如也,哪有什麼掛在外頭的半張臉?但他一身的冷汗粘膩著衣服,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心有餘悸地喘了半天,伸手從他床頭夠了幾顆藥丸吞下去才漸漸平復。
媽的,真是見了鬼了……老孫暗罵,他不禁想起跳進河裡再沒撈上來的春娟,村裡有人說找不到人就是變成了水鬼,早晚要把債償還回去。雖然那時他色厲內荏地把村人罵回了屋,但現在卻依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對方的話。
不會的,不會的!那女人是自殺管他什麼事情?而且他也進牢子,要蹲監獄十一年,不是已經受了教訓嗎?那女人就算變成了鬼也沒道理找他索命!
老孫在心裡反覆安慰自己,終於慢慢冷靜下來,打算去廁所放個水再回來。
廁所是個小隔間,沒有馬桶只有蹲廁,他解決了生理問題打開水龍頭洗手,不經意間瞥見廁所窗戶的小柵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拆掉,留下一個空空的窄小窗口。
老孫本能思考:他剛剛進來時,窗戶是這樣的嗎?
還沒等大腦轉過彎來,他突然感到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了自己頸後,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他的腦袋狠狠砸在了水槽里,污穢的水垢與冰冷的水灌進他的口鼻,男人的臉堵住的出水口,他拼了命的扭動雙臂掙扎求生,那隻手卻巍然不動地扣著他接頸後,指節深深陷入皮肉,仿佛下一刻就能擰斷脊骨。
但手的主人沒有那麼做——短暫的死亡太便宜老孫了。
「咕……唔……!嘔嗚……救……!」
老孫拼命掙扎,水進入了他的肺部,酸楚的劇痛讓他耳朵嗡嗡作響,眼球充血外凸,他肯定砸中或抓住了什麼,但對方卻像被蚊子叮了似的無動於衷。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要他死!?
老孫想不明白,他咳嗽出倒流的血在嘩啦啦的水中淡化成粉色,他的臉色紫脹,小蛇般的青筋在額角與脖頸攀爬鼓動,意識一點點陷入黑暗,在即將窒息而死的最後關頭,那隻冰冷的手終於鬆開,抓著老孫的頭髮把他的臉轉向自己。
視野從黑到花,最後慢慢清晰,老孫充血的眼球看清了剛才險些殺死自己的人是誰——蒼白疲憊的臉,刀割般的目光看向自己,熟悉又陌生。
怎麼會是她?為什麼是她?竟然是她?
老孫的臉上血色盡褪,他哆嗦著嘴唇,帶有血腥味撕裂般痛楚的喉嚨一個字也冒不出來,只是怔怔的不可思議地看那向來被他欺凌羞辱毆打謾罵的女人,突然間也能按著他的脖子讓他窒息而死。
「你受到的懲罰,還不夠。」女人低啞的嗓音如流水般緩緩淌出。
老孫仰視著她,好像當初女人仰視著自己,他癱軟在地想要痛哭流涕的求饒,說對不起我不該打你也不該打孩子,但他的喉嚨被死死掐住,冰冷的手斷絕了他一切話語的吐露,也斷絕了他生存的希望。
不過就算能求饒又怎麼樣呢?當初女人抱著孩子跪在地上給老孫磕頭求饒的時候,他只是哈哈笑著將這當做自己強大的勳章,絕不會手軟的繼續毆打著她。
那么女人就會原諒他嗎?
——不會。
老孫的頭再次被砸進水槽里,女人似乎只是為了讓他看清殺死他的究竟是誰,她一下下將老孫的額頭敲打在水槽底部,那些破碎記憶帶來的痛苦和絕望都在逐漸瀰漫血液的嘩啦作響的水中消融無蹤,她臉上沒有任何施虐的快感,只是平靜地對老孫付諸暴力。
直到水槽里的水從邊緣淌下去將地面打濕,直到老孫的腦袋垂下再也沒有掙扎動靜,直到因這裡的響動外界開始傳來了噪音,女人才鬆開老孫,一躍而起,從狹窄的窗口離開了監獄的廁所。
這場毋容置疑的殘酷暴虐為監獄帶來了一陣軒然大波,而當老孫死亡的消息傳到外界之後,對弟弟撞鬼胡言亂語半信半疑的春娟的父母終於慌了。
他們連忙給這個從來都不愛的女兒和孫女兒立了衣冠冢,請來道士念大經祈福,三個人忙裡忙外跪了七天,跪得雙膝腫脹疼痛,幾乎難以站立起來。
念完經,他們又極為肉疼地花費十萬塊,選了處最好的墓地,把春娟母女的衣冠冢好好地埋下去,希望死去的幽魂不要再來傷害他們。
村人們也聽說了這事,他們都道老天開眼,把惡人收了去,嘲諷老劉家到了現在才知道後怕,若是春娟在天有靈,也帶了他們去!原先這幾人還反駁兩句,全然不信邪,現在倒是成天灰溜溜的,不敢跟村人對嗆了。
沒過兩個月,心裡有鬼的老劉家離開了流言紛飛的村子,去其他地方定居。他們這一搬家必定花費巨大,以後的生活也不能保障,但只要能離春娟遠遠的,他們願意。
可弟弟媳婦不願意了,她又沒害了自己小姑子,也沒小孩拖累,為什麼跟著老劉家過艱苦日子?果斷離了婚,回娘家去了。
老劉家也不敢聲張,弟弟哪怕惱怒,也只是家裡橫,父母成日被啃老的小兒子罵著怨著,日子過得苦巴巴,彼此間心生怨氣,互相看不順眼,家裡成日烏煙瘴氣的,再也不復往日的舒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