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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趙氓溶還極為擔憂,生怕劉平安這樣耗費體力太過,後來卻發現他神采奕奕,沒有絲毫睏倦疲憊神色,晝伏夜出適應得十分良好,甚至於只睡兩、三個時辰便再不勞累,於是只好閉上嘴巴,不再囉嗦,尋思著絕世猛人與自己這等尋常人當然不同之類的念想,又在心裡把劉平安拔高了好一截兒。
如此快速前行,不到五日,趙氓溶窩在劉平安懷裡,望著遠方隱隱綽綽的城池輪廓,不禁眼含熱淚,感慨道:「我們到了!」
「這是什麼地方?」劉平安好奇的張望著問。
趙氓溶長出了一口氣,眼中藏著複雜神色,唏噓感慨道:「釣魚城。」
釣魚城起源於一傳說。據聞,有一巨神在此釣嘉陵江中的魚兒,以解一方百姓饑饉,故而由此得名。
漫漫望去,釣魚城峭壁千尋,城門、城牆雄偉堅固,嘉陵江、涪江、渠江三面環繞,盤踞山上,周圍皆是崎嶇地形,儼然為兵家雄關,易守難攻至極。城內又有大量開墾土地,且多山泉井水,水中產活魚無數,自給自足,不需糧食援助。
「當初大汗蒙哥親率四十萬大軍,也沒能拿下釣魚城,直到現在,周圍城池大多已經被占,金人橫掃天下,但它卻依然在此堅守!算算時間,已經有三十餘年了。」趙氓溶感慨道,「當初我本就打算帶領軍隊進入釣魚城中,再畜養精兵,以圖將來大事。卻被章洪帆看穿,一路追擊至此,全軍覆沒,只留我一人,唉……」
「噢。那我們進去就好啦?」
劉平安壓根沒聽懂他說什麼,在他心中,從來沒有任何所謂的家國念頭。對於劉平安來說,只要有人想要傷害他和他在意的人,那對方就等同於獅虎惡獸,殺了就殺了,要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和自己像,實在下不去口,劉平安甚至會像原先對待獵物的屍體那樣,殺了再吃肉。
趙氓溶道:「我們先到城下,再與守城將領聯繫,我身上有令牌,原先也曾經與知府余誡有一面之緣,若是確認了身份,我們再進去就不有任何困難了。」
「我知道了。」劉平安望了望遠處,忽然停下了飛馳,雙足穩穩落在地上,順手也把趙氓溶放下來了。
後者微微一怔,意識到劉平安看見了什麼——從他這些天與劉平安朝夕相處,趙氓溶便很快了解到眼前這稚嫩的小少年的五感強大到了何種地步。別說百米外的細微聲音,就連千米外黑點兒一般大的人,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當即神色一凜,問道:「發生什麼了?」
「城門外圍了好些人,還有幾個黑長的棍子,棍子裡噴出許多彈.丸,朝城牆上打。」劉平安遙望著遠方,「這些人頭上有辮子,和我殺的騎兵好像。」
趙氓溶臉上頓時色變,驚怒不定:「怎會如此?釣魚城何等天險之地,金人是攻不破的,炮彈也無法夠到城牆。可他們何故做這等無用功?只是叫城門緊閉而已。這麼一來,我們怎麼過去……等等!竟是如此!?」
他腦中霎時閃過一道閃電,一下子明白了:「金人目的就在此!他們就是為了叫釣魚城閉門不出,叫外頭人也進不去……章洪帆數日未回,恐怕,恐怕大軍已經知道他生死難測,為了阻止我進去,他們才刻意圍城攻城!只要如此這般,再派遣小股部隊在周圍搜尋,縱然我來了也過不去,這,這可真是……」
「他們幹嘛攔著你一個人?」劉平安問。
趙氓溶苦笑一聲:「因為我是……趙家宗室。我前來這段時間,也不知天下戰況如何。之前德佑皇帝下詔令天下投降,但天下人罕有響應。揚州甚至寧肯殺子而食,也絕不投降,死人無數。而後德佑皇帝死去,文將軍立衛王為皇,與我分散而逃……唉,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也聽不懂……」
劉平安看著他:「死了這麼多人,幹嘛不投降呢?」
趙氓溶沒有生氣,只神色溫和的摸了摸他的髮髻:「有些東西,是寧死也不能丟的。你現在還小,或許不懂得,但日後,你興許也就明白了。但若是不明白,也不必非要去懂。倘若真到了要緊關頭,你投降……也沒什麼。畢竟,我答應了你爹,要好好護著你,而這天下,也早已無藥可救了。」
「我早就明白,只是,」他苦笑道,「只是決定了撞碎南牆,也不回頭。」
「你答應了我爹要護著我,我也答應了你,「會保護你的」。」劉平安對他的表情不太喜歡,「你是要過去嗎?那我們過去吧。我送你過去。」
他將一直以來都握在手裡的樹枝重新握得更舒服一些,可以在殺人時不會有絲毫遲滯。接著,他一把抱起了趙氓溶,淺灰的麻布衣裳在風中獵獵作響,宛若一隻大鳥般,朝戰場極速靠攏。
「平安,不要直接衝進去!咱們從側邊,從山上過路,避開大炮!」
趙氓溶在他耳邊提醒,同時自己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努力不讓自己比較劉平安更大的身體成了妨礙小少年的靶子。劉平安嗯了一聲,迅捷無比的在空中以各種草葉、樹枝為踏足點,一次次更快的飛掠。
他們從崎嶇的山麓一路向上,劉平安望見了那些百無聊賴看著大炮攻城,頭上扎著辮子的金人們。他們大約有數百人,稀稀疏疏地分布在草木之間。劉平安在他們頭頂閃過,帶起一陣不大的風。有一個金人似有所覺,下意識抬起了頭,喉嚨間卻猛地綻裂開來,帶出一道飛射的血箭。<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