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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得了林如海晚上要過來的准信兒,總於放下這幾天的擔憂思慮,覺得這個女婿好歹還是懂事的,沒完完全全駁斥了自己的面子。
當即就叫了王熙鳳幾個好生準備,不能唐突怠慢。
「別因為人家是咱們的親眷,就給我懶懶散散不成樣子,若是讓我看見誰偷奸耍滑丟了體面,仔細你們的皮。」
老太太發話,哪裡有人敢不聽的,個個都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從花卉擺放、水果安置、菜品準備,沒有一樣敢不認真的,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王夫人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回了自己房裡,和周瑞家的道
「知道的說是姑爺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招待哪個祖宗。」
周瑞家的賠著笑
「這日日在身邊的和偶爾來一次的畢竟不一樣。日日在身邊的是自己人,顧不得這麼多虛的。偶爾來一趟的是客人,怎麼能不做足體面。」
話是這樣說,王夫人心裡仍然不忿老太太如此看重林如海,她覺得林如海探花郎出身風光無兩,家裡幾代侯爵雖然算有些根基,但在這滿城皇親國戚的京城就有些不夠看了。
這裡是京城,一塊板磚扔下去不知道砸死幾個有位有品的,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如今她哥哥也算是位高權重,怎麼老太太沒這麼殷切,就他林如海金貴?
她不知道老太太看中的就是林家幾代清貴,這樣的人家和才升上去冒出頭的家族大不一樣,家風也好,根底也罷,壓根兒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王夫人娘家這幾年借著東風升得太快,她自己也漸漸有些拎不清了,以為自家早已能和幾代傳承的人家相比,也就是家私銀錢一面略略遜色。
至晚間,林如海禮數周全來了榮國府。
一進屋,老太太眼底閃現淚光,一口一個姑爺,竟然語有凝噎。
這倒真不全然是老太太做戲,她一見林如海,想起自己親自為賈敏挑中這樁親事的場景,當時是一雙人和和美美,如今是林如海一個形單影隻,心裡難免難受。
林如海見老太太真摯,心裡的不舒坦也緩了兩分。
他在夢裡也依稀聽見黛玉身邊的小丫頭說起
「她們也就是仗著老太太不在了,才敢如此作賤姑娘,若是老太太還在,定然會給姑娘討個公道。」
想見雖然不知道老太太是否參與霸占家財,但至少曾經老太太對林黛玉也是有兩分真心。
兩個人寒暄一陣,老太太又是關心林如海路上累不累,來了京城習不習慣,又是關切林黛玉的病情。
早先林如海就為林黛玉想好說辭,只說是感染了風寒不便見人,並未將離魂實情講給任何一個外人聽。
一是怕有人借題發揮,傷了林黛玉名聲。二是怕有小人想要趁機害了林黛玉性命。
他一雙眼睛掃過立在老太太身旁滿臉慈祥笑意的王夫人,堪堪將目光里的憤怨壓了下去。
他記得清楚,當時夢裡害死林黛玉推波助瀾不管不顧的就是這位王夫人。
他倒是想問一問,明明是至親骨肉,又收了他們林家萬貫家財,何至於做出將個孤女逼死這樣的混帳事來。
王夫人突然察覺一道不善目光盯得她渾身發涼,剛想要去找這人才發現那人早移開了目光。
王夫人一邊維持笑意,一邊悄悄打量林如海,心裡困惑
之前不是說病入膏肓,眼見就要死了嗎?
怎麼看上去如此康健,精神煥發?難道是迴光返照?
正疑惑間,賈母關切地問林如海
「黛玉病了?找大夫看過沒有?吃的什麼藥?可有效?雖說小孩子常染風寒,但也是拖不得的,一拖就要成大病。你剛來京城,或許還沒摸清楚這些大夫醫士的底,我有個常用的,叫跟著你回去給姑娘好好看一看吧。」
林如海連忙推辭,
「就是尋常風寒,早就找了大夫看了,許是舟車勞頓,大夫也說沒什麼大礙,只是暫時出不得門,吹不得風,哪裡就需要勞動老太太的大夫來看。」
又拿別的話叉了過去,一時間老太太是跟著他的思路走了,王夫人卻心裡一動
這反應有些不對勁兒。
分明是不想叫看大夫的意思。
林家藏著什麼秘密?林黛玉有什麼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王夫人心思轉來轉去,暗暗下定決心要找人去林府探聽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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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說今日姑父來了,我記得祖母常說姑父家裡有個天仙一樣的妹妹,可都到了嗎?」
門口一道清脆的少年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急匆匆的身影閃過,卻是剛剛下了學的賈寶玉。
林如海看過去,粉面少年,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活脫脫世家富貴紈絝子的形象。
心裡瞬間猜到,這就是夢裡林黛玉死時正和別人成親的賈寶玉。
老太太已經高高興興叫他
「快過來叫人,這就是你林姑父。」
林如海深吸一口氣,克制著對賈母行了禮,尋了個藉口就離了府。
留下有些不解的賈家一眾人。
王夫人更是怒而不顯,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