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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淮一口氣說完,口乾舌燥的同時,不忘瞟了眼遠處的親屬堆。
「齊兄辛苦。」許默拱手致謝,「許某百般打聽,都不如齊兄這一番話來的清晰透徹。」
「不必客氣,小事一樁。」齊淮再次摸了摸鼻子,「只盼許兄他日高中,不要忘了我齊家才是。」
齊……家?
許默尚且疑惑,前方傳來騷動,似乎是皇城大門開了。
所有的話語都被吞咽回去,嘈雜的人群霎時寂靜,無數學子也好,學子家人也罷,全都仰望前方。
只見城牆上方出現位白須老者,穿著一身月牙素袍,中氣十足道,「天光破曉,殿試迎新!」
訓練有素的錦衣侍衛整齊劃一,徐徐推開皇城大門。
東方飄起明黃色的霞霧,雖薄卻帶著新生的力量。
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啊,是國家所有的希望。
他們年紀熱切,揮別親人,邁著勇敢的步伐,衝進渴望的廳堂。
皇城。
權力巔峰,欲望之首。
噬人的猛獸,豪華的囚籠。
但他們的步伐啊,是那麼義無反顧。
許默深深呼吸,與齊淮一起,途中撞見安浚,三人並肩前行,從大門路過金鑾殿,穿過太和宮,最終抵達保和殿。
數百名學子規矩站立,仰望著殿內端坐的官員,眼底有仰慕,還有幾分期待。
「只盼將來,我也有機會坐在那裡,給所有貧寒學子一個機會。」安浚滿臉憧憬,「屆時不會再有捉刀人,亦不會有貧寒學子被欺侮卻不能言。」
這真是個美好的願望。
但不忘初心,才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
第392章 殿試(2)
殿試的時間就一天。
從天光破曉,到夜幕合攏。
偏偏今年的貢生偏多,足有四百位。
負責殿試的官員不敢耽擱,很快將學子們引到大殿外的空地上,那裡有提前擺好的桌椅,以及筆墨紙硯,供學子們使用。
因為是隨機選取,倒也沒什麼需要防備的,許默選在齊淮側落座。
「今日策問,如何看待大渝王朝與韃虜的數十年紛爭。」
主考官話音剛落,貢生們就紛紛瞪大眼睛。
往前隸屬十數年,科舉都沒有出現過跟戰爭相關的選題了,倒不是文武有忌諱,而是這種問題角度直白,不是主戰就是主和,很難中庸。
這就意味著,你的卷子可能優秀到讓天家側目,也可能讓天家憤而棄之。
除卻少部分胸有成竹的,大部分學子都皺起眉頭,不知如何是好。
就連齊淮和安浚都四處扭頭,想要看看同窗們怎麼想,怎麼寫。
「肅靜,不許扭頭,不許偷看,一旦發現作弊,取消殿試資格。」主考官嚴肅呵斥。
學子們也只能紛紛低下頭,奮筆疾書。
許默以筆尖舔墨,沒有著急動筆,在腦海中認真思考。
戰爭動輒傷亡數萬,國庫糧草告急,從根本上說,天家應該是不希望打仗,不希望勞民傷財的。
戰爭又是韃虜掀起,大渝王朝更多的時候是被動防守,是無可奈何。
從這個角度看,天家應是希望和平,甚至和談的。
大渝王朝國庫空虛,修生養息個十來年,或許有望徹底強盛。
許默頷首,正準備落筆,腦中忽然響起三弟方恆的自述。
「我去邊疆之前,只想著天下太平,想著各退一步,可真正參與殺戮,不知誰的鮮血噴在臉上,心就被仇恨充斥。」
「天下太平,這四個字說得容易,可大渝跟韃虜積累了幾十年的仇恨,彼此殺戮了那麼多的屍骨,真的能太平嗎?即使他們太平了,那些死去的親人,無辜的生命,真的能太平嗎?」
所有的看客,紙上談兵的文人,都可以輕飄飄提出和談。
但只有武將知道,和是和不了的,恨是消不掉的。
死去的人,也永遠活不了。
於大渝的邊疆百姓是,於韃虜的親人亦是。
那麼天家會希望繼續打仗嗎?
奉養士卒的軍餉來自國庫,而國庫的收入來自稅收,有錢的商人咬咬牙還能拿出來一部分,已經貧苦的平民就得從牙縫裡省下來。
在許默的記憶里,十里舖村的百姓很窮,可他們都有地,都種地,閒暇時間還會打零工,為什麼那麼窮,窮到吃不飽飯?
因為賦稅役。
百姓種一畝地收十袋糧食,需要交基礎農稅,交雜稅,交個人賦稅,零零總總剩下來,也就六七袋。
按理說是夠吃的,但人活著不光吃飯,還有生病,還有孝敬,還有繁衍。
當手裡的銀錢不夠多,生了病就吃不起飯,繁了衍就只能挨餓。
許默捫心自問,假如他站在天家那個位置,真的忍心自己的子民們挨餓受凍,只為充盈國庫嗎?
他不忍心,他相信天家也不忍心。
所以止戰是目標,但怎麼止戰值得斟酌。
這一刻,許默不是那個為了獲得名次而奮筆疾書的學子,他是一個站在半空,真正俯瞰大地,發自肺腑熱愛這個王朝的人。
他希望每個人吃飽喝足,希望百姓平安喜樂,希望邊疆再無戰爭,希望將士長命百歲。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默筆尖停頓,落下最後濃墨重彩的撇那,放回原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