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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從四月到六月,天氣濕熱,即使是耐存儲的生板栗也放不住了,最多半月就得生蟲。
高家兄弟早就備好木箱,裡頭塞上棉絮跟冰塊,中間在河南郡還有地方補冰,保證兩車板栗新鮮完整地到達。
九珍坊的糖炒栗子依舊如火如荼,對面卻因為板栗生蟲引發幾次爭吵後,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客人。
寥寥幾個排隊的,也不過是抱著僥倖心理,貪圖便宜的豐京百姓。
「東家來啦,咱們今天的板栗剛賣空。」苗招英大著嗓門招呼他們。
對面仿佛聽到了,抬起頭,惡狠狠地瞪過來。
是嫉妒,也是無力。
姜笙巍然不懼,大搖大擺地走進九珍坊,看著盤中零星糕點,滿意地點頭,「張姑姑呢?姑姑去哪裡了?」
「香蓮給悠然居送糕點去了。」苗招英掩著嘴笑,「孔師傅親自來接的呢,他們倆啊……哎呀,真是羨慕呀。」
她好像說了,但又好像沒說。
姜笙滿頭霧水,大眼睛裡都是迷茫。
倒是鄭如謙咳嗽兩聲,轉開話題,「今天的糕點剩下不多,姑姑拿去給大家分了罷。」
清掉糕點,意味著閉店休息。
苗招英喜不自禁,利落地收拾乾淨,連青石板地面都擦拭一遍,才帶著大丫離去。
姜笙和鄭如謙鎖上大門,坐著車往二進小院趕。
剛拐過彎,姜三就眼尖地看到門口站著人,放慢車速的同時稟報給主子們。
「好像是張姑姑跟大師傅。」姜四嘟囔。
真是白天不能提人,晚上不能說鬼。
鄭如謙正皺眉,姜笙就把腦袋探出去,伸長了脖子也要看。
大師傅還是腆著溜圓的小肚子,被煙火浸透的臉上少了點油氣,莫名俊逸許多。
張香蓮倒是一如既往,唯獨面頰上帶著幾分羞惱,似乎是大師傅說了什麼話。
「香蓮妹子,你莫要生氣,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大師傅關鍵時刻就開始結巴,「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很好,你很好。」
「我知道,你說過很多遍了。」張香蓮輕聲道,「還有什麼話嗎,沒有的話我要回去給孩子們做飯了。」
她轉身要走,大師傅急忙伸手去拉,卻又觸電般地縮回。
「香蓮妹子。」他的聲音帶上哭腔,「我什麼意思你真不知道嗎?那麼久了,那麼久了啊。」
第330章 商戰開始了
誰能想到,在外頭二五八萬的,連大掌柜都不懼怕的大師傅,居然也有帶哭腔的一天。
張香蓮嚇了一跳,有些內疚自己是不是過份了。
可她是真的沒辦法給予回應。
過往被毆打,被差使,被羞辱,被打壓的生活實在是太過深刻。
她好不容易從一灘苦水中爬出來,又要踏入新的苦水嗎?
不。
狗可以改不了吃屎,但人得改。
「大師傅,我不好,我是個殘花敗柳,也不能生育,這輩子就想守著幾個孩子了卻殘生。」張香蓮有幾分難堪,「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只想平靜的生活。」
如果所有的快樂,都需要用眼淚和難過來換取。
那麼她寧願沒有快樂,也不要任何眼淚與難過。
平靜,是受過傷害之後唯一的奢求。
「不,你好,你很好。」大師傅結結巴巴,「香蓮,你不是殘花敗柳,你真的非常好,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我想照顧你,照顧你一生。」
「可我不想照顧你。」張香蓮後退兩步,「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老去,我只想看著孩子們長大,眼前的就是最好的。」
她的面容平靜,聲音陳懇,看得出來是心裡話。
大師傅如墜冰窟,連小圓肚都跟著戰慄,絕望鋪天蓋地的籠罩,他發現無論怎麼樣都溫暖不了這個女人,也走不進她的心裡。
知道她害怕男子接觸,大師傅就離她不遠不近。
知道她不善言辭,大師傅代她同悠然居談合作,為九珍坊爭取利益。
可到頭來,依舊是一場空。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大師傅絕望轉身,搖搖晃晃地遠去。
有誰在遠處吟唱: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可惜他連憔悴的資格都沒有。
大師傅一步三晃,張香蓮平靜張望。
只有了解她的人能發現,她雙手在顫抖,她眼底積蓄起淚意,又很快拭去。
轉身,敲開二進小院的門,佳人身影吞沒,與街頭轉身的大師傅一起,同時消失在視線里。
「唉……」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汪小松長嘆息,姜三和姜四念起他們僅會的,據說是為了討姑娘歡心,特意找許默請教的詩句。
「夠了你們仨。」鄭如謙黑著臉出聲,「趕緊回家。」
也就是大師傅跟張姑姑沉浸在示失意里,沒聽見馬車的動靜,換個人早就用眼神刀過來了。
姜三訕訕地鬆開韁繩,兩三下趕到小院門口。
下車的時候,姜笙終於疑惑出聲,「二哥,為什麼姑姑拒絕了大師傅,又偷偷抹眼淚呢?」
在她看來,不喜歡就拒絕,是很正常的。
偷偷抹眼淚,則代表不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