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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我以後是不是見不到你了。」溫知允漾起淚花,把脈的手不停哆嗦。
長宴抿了抿嘴,「我們有其他方式感謝江家。」
不一定要賠個大姑娘給他們。
人之所以叫人,乃是因為有情感,有選擇。
人不是物品,送出去了還能收回來,扔了還能撿回家。
昔年有拐子將無數孩童騙離父母,賣給其他人家之後,需傾盡數十年時光方能找到,或永遠找不到。
找不到的人沉浸在悲愴里,可找到的人呢。
最疼愛的孩子面目陌生,聲聲喚喚叫著別人爹娘,再逢血緣親人,也不過疑惑一句,「請問找誰?」
這是無奈,但也是現實。
姜笙跌跌撞撞七年,跟哥哥們相處四年,她的人生不屬於江家,也不屬於那高高牆垣擋住的亭台樓閣里。
即使來年會試方家不會善罷甘休,即使有無數的困難在前方等待,他們兄妹也可以聯手越過。
「別去了,別去啊,小姜笙。」張香蓮哽咽出聲。
眼看著長宴和許默的眼圈也有些泛紅,汪小竹和姜三姜四更是悄悄抹淚。
姜笙突然叉起腰,「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幹嘛搞的那麼感傷,江家難道吃孩子,進一個吃一個?」
張香蓮頓時啼笑皆非,眼淚掛在臉上,擦也不是落也不是。
溫知允吸了吸鼻子,總算不哭了。
許默和長宴心思最深沉,但也明顯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這就對了嘛,放輕鬆,等我從江家漲點見識,再分享給你們。」小姑娘拍了拍胸脯,沒敢回頭,急匆匆地就坐上了江家的豪華大馬車。
有誰在身後喚。
「姜笙。」
她也只是呆呆地坐著,任由那聲音漸行漸遠,直至全無。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銳勒停馬車,小心提醒,「姑娘,江府到了。」
姜笙如夢初醒,檢查了下裝扮並無疏漏,這才輕輕地跳下馬車。
何銳已經上前敲門了,還是江家的那個門房,還是只開個門縫,還是壓著聲詢問,「找誰呀。」
「不找誰,就說江家嫡女回來了。」何銳一改油滑,正氣凌然。
門房嚇了一跳,什麼也顧不得,手腳並用地往裡跑。
路過幾個大丫鬟身邊,將她們嚇了一跳,七嘴八舌地呵斥,「在府里這樣跑,成何體統!」
門房急匆匆扔下幾個字,「姑娘回來了。」
消失在拐角。
「姑娘回來了?」紫衣的大丫鬟有些疑惑,「姑娘出門了嗎?」
「姑娘沒出門。」黃衣的大丫鬟搖頭,「自打前些陣子病了,一次門都沒出過,連話也少了許多。」
「這門房又發什麼癲。」粉衣大丫鬟捧著茶盅,「我就是給姑娘來取燕窩的,我能確定姑娘一直在夫人跟前。」
幾人說著笑著,走到直通大門的青石板路上。
姜笙和何銳站在大開的府門前,正安靜等待。
在大戶人家有不成文的規定:貴客直接邀進正廳等待,熟客徑直引薦到主人庭院,普通客人邀進門房稍等。
而姜笙跟何銳這樣在門外等待,還穿著格外普通的,就只能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就這樣走了正門。」她們嘀嘀咕咕,目露輕蔑,「打秋風就該走後門。」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打咱們的秋風。」
幾人說笑著離去,渾身叮噹作響,竟然比普通世家的小姐們還要富貴些。
回到主院。
粉衣丫鬟最先捧著燕窩盅送進屋。
紫衣丫鬟和黃衣丫鬟還在嘀咕著方才那對打秋風的窮親戚。
「在說些什麼悄悄話,這麼高興。」江夫人修剪著花枝,語氣漫不經心,「講給三小姐聽聽,就當解悶了。」
粉衣丫鬟正在替蒼白憐弱的江承歡吹涼燕窩。
紫衣丫鬟已經伶牙俐齒地開始描述,「我們路過大門發現來了對打秋風的窮親戚,穿的破破爛爛,倒是吃的挺胖,估計沒少打秋風,也不知道是哪個院的小可憐,這月銀怕都是被打走了。」
江夫人笑了笑沒說話。
「還有門房也不知道發什麼癲,扯著嗓子喊姑娘回來了。」黃衣丫鬟不甘示弱,「要是外頭那打秋風的穿著富貴點,我們就被唬住了。」
「是啊是啊,明明姑娘就在這坐著……」紫衣丫鬟附和。
江夫人剪花枝的動作頓住,複雜的情緒攀爬上面容,遮蓋住她原本的漫不經心。
剛剛接過燕窩盅的江承歡更是一抖,大半碗上好的燕窩就這麼摔在被上,又滾落地面,「咔嚓」碎成五瓣。
姑娘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同樣收到消息的還有德仁院,也就是江老夫人所居住的院落。
檀月正在銀絲里尋找黑髮,冷不丁聽到門房的嚎叫,手一抖,把江老夫人僅存的兩根黑髮薅下去一根。
她甚至來不及惋惜,更來不及請罪,急匆匆地穿上繡鞋,扶著年過五旬的江老夫人健步如飛。
「您慢點,您慢點,都來得及。」年輕力壯的檀月差點跟不上。
江老夫人一言不發,大步前進。
終於從德仁院走到江府大門,隔著初升的太陽,光芒萬丈的小姑娘終於邁過門檻,越過時空,走到她跟前,盈盈行禮,並喚上一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