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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所未這種一聽就是扯淡的名字,你們居然相信了。」他伸手在溫知允的頭上揉了揉,「我姓孫,是孫家嫡系孫思寄,奉皇上之命,去安水郡保護一個逃跑的皇子。」
「我既要靠近他,又不能讓他察覺,就乾脆偶遇溫姓小大夫,教點從燕家學來的醫術,既能保護殿下,也能完成我的使命。」
所以,他真的跟吳家沒有關係。
連名字都是胡謅出來的,虧得大家那麼相信。
溫知允氣呼呼地後退兩步,躲開那胡亂摩挲的大爪子。
「哎呀,不要生氣嘛,我好歹也是你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吳所未,確切的說應該是孫思寄伸出手,似乎摩挲上癮。
溫知允只能一退再退,縮著脖頸躲避。
倆人你追我趕,誰都沒有注意到,陰影處的長宴呆愣著,有什麼東西大滴大滴落下,浸潤地面。
「殿下,您怎麼了?」侍衛怯怯地問,「是擔憂天家的身體嗎?」
長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在剛剛,他還斬釘截鐵地收起所有情緒,認定父親冷血薄情,不配他敬愛。
轉眼間孫思寄就道出,其實父親是愛他的。
儘管這份愛跟祝長鴻的不能比,但仍舊確實存在。
那長宴高興嗎?
不高興。
他在最渴望愛的年紀沒能得到愛,在冷心冷情以後卻又得知被愛,這份愛稀薄但存在,讓他沒辦反徹底地恨,也沒辦法徹底地愛。
就像是一隻手扼住他的咽喉,不殺死他的同時讓他難受,既沒有活著的愜意也沒有死去的痛快。
偏偏手的主人臥病在床,讓他甚至抉擇不出該恨還是該愛。
做人做絕點不好嗎?
狠就狠到底,棄就棄乾淨,不好嗎?
冷漠的時候留出些許溫暖,是想要做什麼?
長宴顫抖著伸出手,拭去所有滾下的淚珠,十四歲的少年佯裝鎮定,在冗長的宮道上蹣跚。
侍衛意欲勸慰,話語卻消失在夜色中。
連帶著少年的身影,都被墨色吞噬。
溫知允終於停下動作,水汪汪的大眼一眨,豆大的水珠就順著面頰滑落,「孫大夫,我弟弟那麼難過,我身為兄長什麼都做不了。」
連陪他一起掉眼淚都不能。
那樣堅強的五弟,一定不希望被哭包四哥發現悲傷。
「其實能做什麼的。」孫思寄拍了拍小徒弟的肩,「孫家會全力支持立太子,但隨著太子的既定,整個豐京都會風起雨涌,太子殿下更是成為所有人的靶子與目標。」
「而你,需要保護好他。」
在大渝王朝的律法裡,立太子就是奪嫡的終點。
為穩固太子政權,防止兄弟殘殺,太子可以設立太子府,自由培養心腹與權臣。
這樣即使天家意外離世,太子也可以順利繼位,不擔心任何人篡權謀反。
孫家無疑是天家心腹,此刻隨著父子夜談,順利轉為支持太子。
再加上江家竇家姚家,五皇子在朝廷中的話語權可謂是碾壓,以及身為名正言順的嫡,連賀家都說不出個「否」字。
這也是許默曾經提過的,大勢之下,根本沒有偏不偏幫。
只要不向著敵人,那就是友軍。
剩下朝堂中的其他世家難成氣候,鞠家更是獨木難支,最需要關注的反而是沉默寡言的二皇子,跟逃出生天的方家方遠。
身為靶子,總有無數種受到傷害的機會。
醫者,就是最好的金絲軟甲。
溫知允收住眼淚,握著拳點頭,「孫大夫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小五,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孫思寄再次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絨絨的腦袋。
第二天。
不知道太醫院用了什麼方法,裝病十數日,實際上也確鑿生病的天家坐在龍椅上,平靜如水地傾聽啟奏。
因為距離過遠且不得直視,只要少說幾句話,看起來倒與從前無異。
唯獨江繼宗握緊笏板,內心複雜嘆息。
有內閣眾臣和六部尚書,政務並沒有堆積下來什麼,簡單稟報幾句後,朝會就已接近尾聲。
賀家持續跟江家竇家唱反調,因為一點小事就能爭執到面紅耳赤。
朱家和陶家還是一如既往寡言,鞠家因為鞠貴妃的事情百般哭訴,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天家坐在龍椅上,俯瞰眾生的同時,幾次意味深長掃過。
江繼宗鬆開笏板,終於抽得縫隙上前,躬身鄭重道,「啟稟皇上,近年來皇上數次身子有恙,政務堆積偏多,根據往年記錄推算,是時候立太子為皇上分憂了。」
整個朝堂霎時陷入寂靜。
鞠家不敢置信,朱家陶家睜大眼睛,連竇家賀家都不明所以。
只有江繼宗拱著手重複,「請皇上立太子。」
「請皇上立太子。」姚家家主出列。
最令人意外的,當屬孫家,「請皇上立太子。」
江竇兩家不和睦是表象,短暫驚愕過後,竇威名毅然站出,「請皇上立太子。」
至此,朝堂近乎一半的人彎腰。
賀家主左看看右看看,終於也跟著大呼,「請皇上立太子。」
這不是提前串通,是對盟友的信賴與支持。
天家揚起嘴角,在鞠家陶家朱家驚恐的眼神下頷首,「准,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