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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鄭如謙後知後覺想起來,「既然沒死,我剛才怎麼回事?」
「東家你還好意思問。」汪小松眼底寫滿鄙夷,「你剛才是被嚇暈的。」
鄭如謙,「……」
早知道不提了。
三人疾馳到村口,被拖拽長發的女人已經不見了,再往裡走,騎著馬扛著刀的韃虜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地鮮血,是跟屍身分家的頭顱,以及一雙雙不甘地眼。
老人,孩子,男人,婦女。
他們有的還在用飯,有的笑盈盈嘮嗑,有的在縫新棉襖,有的叮囑孩子不要凍著。
轉眼,屍橫遍野,漫天血紅。
鄭如謙和汪小松互相扶著,跟在姜五身後。
這個從裡到外都透著冷淡的女孩此刻紅了眼睛,看到死不瞑目的人便伸手撫下眼皮,看到衣不蔽體的女人便用衣裳為她們遮蓋。
當見到襁褓中嬰孩的屍身時,她的淚水終於凝結成團,她的長刀被狠狠插入地面,她撩開衣擺單膝跪在地面,哽咽著道,「不滅韃虜誓不還。」
有些恨不是一天兩天凝聚成的,有些仇也不是殺一個人兩個人就能解決的。
大渝跟韃虜摩擦了幾十年,打過勝仗,也慘烈敗過,屬於相互忌憚,但又吞併不了對方的存在。
「既然邊疆這麼慘烈,百姓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居住,不能往裡走呢。」汪小松不解地問。
姜五擦乾淨淚,提著刀站起來,「因為敵人的心是貪婪的,你退到哪裡,他們便侵占到哪裡。」
就算退到安水郡,也不過是把安水郡變成新的邊疆罷了。
也正是這些邊疆戰士和百姓的犧牲,換來了內地的祥和寧靜,換來了豐京的歌舞昇平。
鄭如謙突然覺得滿地屍塊沒那麼可怕了。
他們也是別人的家人,他們生在這片土地養在這片土地,因為捨不得離開這片土地,最後死在這片土地上。
韃虜是可恨的,他們卻是可敬的。
「這些屍體……」鄭如謙穩住虛浮的腳步,「可是需要掩埋?」
他原本想說自己可以幫忙挖坑,姜五卻搖了搖頭。
「會有軍隊過來收拾,我們大渝王朝的士兵也好,百姓也罷,從來不曝屍荒野。」姜五嘆息著轉身,「退吧,這裡沒有活口了。」
幾人再次離開村落,走到村口的時候,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突然沖了出來,跪地便哭,「恩人,恩人。」
鄭如謙定睛一瞧,才發現是那個被韃虜拽著頭髮拖行的年輕姑娘,因為冤種主僕的出現,被韃虜隨手鬆開,又爬著躲進柴禾垛里,才得以撿了條性命。
「沒有兩位恩人,我就死了,多謝恩人,多謝恩人呀。」姑娘嚎啕大哭。
鄭如謙和汪小松對視一眼,心底滋味難名。
他們兩個魯莽闖入,還差點丟了性命,原本是後悔又後怕的,但看到無心之舉還能救下條性命,心底又充滿了驕傲與無悔。
也就是剎那間,鄭如謙好像理解三弟的選擇了。
守護了一條生命他都驕傲至此,方老三駐守邊疆這兩年,該救了多少條生命呀。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姜五剛扶起來姑娘,忽然抬頭望向北方,驚喜道,「公子……隊長他來了。」
北疆寒冷,沒有陽光照射的地方都覆蓋著皚皚白雪,奔跑起來並沒有鋪天蓋地的塵霧。
但樹枝上簌簌落下的雪塊,腳下土地的震盪,都能清晰證明,他最英武不凡的三弟,正帶著部下們疾馳而來。
第260章 吃獨食
說起來,兄弟幾個已經一年多沒見過面。
連小姜笙都長高了,四弟五弟也竄了點個頭,大哥更是出落地筆直細長,也不知道老三有沒有長高,有沒有在北疆變瘦。
鄭如謙越想越激動,幾次整理衣著,又擦乾淨血跡,生怕讓弟弟擔心。
可等啊等啊,震盪越來越清晰,就是人沒出現。
汪小松在旁邊嘀咕,「這麼多人,是軍隊還好,萬一是韃虜可怎麼辦。」
別說鄭如謙了,連姜五都詫異回頭,年輕姑娘更嚇得蜷縮成一團。
汪小松趕緊捂住自己那張破嘴,「我胡說的,我胡說的。」
好在隊伍越來越清晰,領頭那個身影格外熟悉,否則鄭如謙會選擇扭頭就跑。
眨眼功夫,隊伍停住。
姜五單膝跪地,愧疚稟報,「屬下來遲,整個村子都被滅口,僅有一位姑娘存活。」
「這些韃虜。」方恆恨到咬牙,「每個區域再增加兩名士兵巡邏,務必要做到第一時間探察敵情,不能再讓韃虜肆無忌憚。」
「是。」姜五領命,「隊長,屬下在路途上救了兩個人。」
方恆這才扭頭看向馬車旁邊站著的兩道身影。
一個圍著脖子捂著嘴看不出來。
另一個衣衫襤褸形容狼狽,唯獨吊兒郎當地笑容是那麼熟悉,闊口方臉上透出滿滿正氣,濃眉大眼中又夾雜著絲絲精明,不是他的二哥哥又是誰。
馬背上的人霎時驚住了,還以為這是在夢境中。
直到鄭如謙笑嘻嘻出聲,「怎麼了老三,不認識二哥了?」
方恆這才意識到,他的傻二哥是真的趕來邊疆了,在這動亂的時刻,僅僅是帶著一名長工,還敢深入邊疆腹地。
「二哥。」方老三又氣又急,「你是不要命了嗎,居然敢來這種地方。」<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