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頁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兩個妹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江承歡,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廖氏,面對廖家。
試圖一碗水端平的行為,在此刻顯得那麼可笑和譏諷。
他對姜笙有多虧欠,對江承歡就有多複雜。
他再也沒法理直氣壯地說,「承歡也是無辜的,承歡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能努力再努力彌補姜笙,把應得的都給妹妹。
對,他要去彌補。
江承願猛地抬起頭,在江承烽激動的注視下,緩緩吐出三個字,「回江家。」
第317章 承願之悔
天色由淡轉濃,空中飄起漫漫水霧,素來乾燥的西北區域也終於迎來春雨。
紅棕駿馬抖著微濕的鬃毛,在江家大門前停下步伐。
不等車夫提醒,江承願就從車轅上一躍而下,衝進愈發濃密的雨幕。
江承烽舉著油紙傘,叫了好幾聲都沒叫住,只能匆匆跟上。
穿過江家大門,走過青石板主路,踩過鵝卵石小徑,最後停在半掩的雲棲閣門前。
當年由祖父親執的墨字,還珍而重之地掛在門匾上,卻再尋不到熟悉的魁梧身影。
都說近鄉情怯,近人情懦。
江承願不想承認,但遲疑的腳步暴露了真實的內心。
他修長的五指摩挲過大門,到底還是咬牙推開了。
雨水滴落窗台的聲音,遮蓋了推門的響動,屋內燭火瑩瑩,似乎有人在走動。
江承願眼前浮現妹妹調皮可愛的樣子,不似世家嫡女有規矩,卻勝在自如活泛,帶著無拘無束的靈動。
他閉上眼,字字鄭重,「小姜塊,我錯了,我不該因為跟祖母賭氣就不認真尋你,我不該想著將錯就錯,我不該總試圖一碗水端平,我不該忘記,我還有個妹妹在外受苦。」
「我總覺得一切都是意外,總以為承歡也不容易,她戰戰兢兢生活的樣子我看在眼裡,所以我心疼,所以總想偏袒她兩分,我總認為她是無辜的,我從來沒想過是她取代了你的一切,我總想著江家可以養兩個女孩,我可以有兩個妹妹。」
「我不知道……原來你的一切是別人精心算計,原來你的一切是被搶走的,什麼狗屁公平,誰對我妹妹公平,誰能公平。」
大雨瓢潑落,打濕了江承願的衣裳,也沖刷著他的面容,攜裹著滾滾熱淚,與土地融為一體。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原來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世間最酸楚的淚,總逃不出悔過兩字。
可誰又能站在原地,日復一日地等待呢。
「姜笙,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不可以原諒哥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江承願幾度哽咽。
在他身後的江承烽目瞪口呆,連油紙傘什麼時候被吹走了都不知道。
兩個意氣風發的世家子弟,在這一刻成為無情落湯雞。
屋內有誰長長地嘆息,緊接著大門打開,露出檀月窈窕的身影。
「大公子,姑娘已經走了。」她輕聲嘆息,「您是江家的子弟,心善是好事,但男兒更應該殺伐果斷,目光長遠。」
有些事情不是認錯就能得到原諒,有些未來也不是叫一聲哥哥妹妹,就能圓滿。
江承願似懂非懂,「檀月姐姐,妹妹去哪裡了?」
「去她覺得自在的地方,去她能自由翱翔的天空。」檀月淺淺說罷,關閉門窗。
整個世界又寂靜了,只剩下稀里嘩啦的雨聲,擊打在皮膚上有點痛,但又莫名舒心酣暢。
江承願終於明白,這半個時辰抵得過他十七年的歲月。
成長總是快而無聲,痛而隱秘。
他踉蹌著轉身,與尚未回魂的江承烽一起,踏出雲棲閣。
遠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打著油紙傘出現,後頭跟著關切的大丫鬟,「姑娘慢點,慢點。」
可那單薄的人影猶若未聞,任憑裙擺濕透,也要為江承願擋住雨瀑,再關切地喚上一句,「哥哥。」
赫然是纏綿病榻數月的江承歡。
「你怎麼來了?」江承願後退兩步,「自己遮雨吧。」
「哥哥這三天去哪裡了,可有吃好喝好?」江承歡有些擔憂,還有些內疚,「母親私留的地契和金子都被我拿來了,也送出最貴的頭面做補償,可姜笙沒有要。」
江承願寂靜不語。
當年掉包孩子的時候,江承歡也只是個嬰孩,並沒有主導能力,但取代了姜笙的人生也是毋庸置疑。
十幾年的兄妹情實打實存在,他沒有辦法去厭惡這個妹妹,但也無法再親近。
其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江承願精明一點可以將錯就錯,當個聾子瞎子,繼續掩耳盜鈴。
反正姜笙也不親近他,總好過雞飛蛋打,兩頭落空。
但他是江家子弟。
祖輩不僅教了善良,也教了責任與擔當,做錯事就要認,傷害了就要彌補。
於姜笙,他不是個好哥哥。
於江承歡,他不會再是個好哥哥。
「那頭面你留著吧,我會自己彌補她。」江承願淡淡說完,轉身之前,還不忘抽走屬於自己的地契與金子。
江承烽緊隨其後,唉聲嘆氣。
他們走了,頭也不回,冰冷淡漠。
江承歡的眼睛又紅了,心臟部位抽抽地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抽離身體,那些曾經想緊緊抓住的,終究用各種方式流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