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頁
「最讓我沒想到的,是姑姑都變得那麼精神奕奕,與當初的困苦低迷不可同日而語。」王扶風再次輕笑,「果然,人生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但什麼希望,都得建立在健全無恙的基礎上。
看著王扶風笑容淡去,許默心頭一跳,再次提及白日話題,「這三年你可有找吳大夫診脈?他有沒有說過你的身體怎麼樣?小四也拜了新的師傅,讓他為你診治一番吧。」
「不用了。」王扶風再次搖頭拒絕,「我這次是帶了醫師過來的,貿然換人診治恐怕於醫者心中不悅,我們還得返回安水郡呢。」
「再說了,你看我精神頭這麼好,哪裡有孱弱的模樣。」
少年語氣自然誠摯,氣色也確實平和,讓許默挑不出毛病,即使內心隱隱不安,也只能強行按捺下去。
「許兄,跟我聊聊你們這幾年吧。」王扶風眉眼再次彎彎,「姑姑說的只是大概,我想聽你說詳細。」
說他會元被奪,說他隻身入金鑾殿,說姜笙認親的坎坷,說鄭如謙搶荔枝的驚心動魄,說溫知允劫富濟貧,說長宴無可奈何離去。
說豐京世家局勢,說天家懦弱不堪,說朝堂平衡手腕,說科舉舞弊帶來的後果。
夜色那麼黑,星空那麼亮,銀絲碳燃燒出扭曲的溫熱,油燈里的燭火灼灼,茶水冷了又涼,涼了又熱。
王扶風不知何時沉沉睡去,許默剛剛起身,王明宇就閃身進來,足夠強壯的身體讓他打橫抱起自己的弟弟,放置於床榻上。
「明宇兄去歇息吧。」許默想起他也千里奔波,「扶風兄就暫時交給我。」
卻不想王明宇搖頭拒絕了,「我答應過扶風不離他身側。」
許默無奈,也只能起身去溫知允的房間裡歇息。
得虧家裡的人零散四方,否則當真住不開了。
就這樣,幾位遠道而來的師長們還都被安排在客棧里,明日要他帶著逛游豐京。
時值年節,既然千里迢迢奔來,哪能輕飄飄回去。
吃好玩好都是基礎,再買些當地特產備著,捎帶給家鄉的親人。
只是有人提及要先回鄉的時候,餘下者均搖頭拒絕,「既然一起來的,那就一起走,等等扶風嘛。」
「就是就是,我也想看扶風公子開交談會。」
那到底,該是怎麼樣的光景呢。
第433章 扶風絕唱
所謂交談會,其實就是流傳自漢朝,文人之間最愛的高談闊論,由一人發起,眾人應和,單就某個觀點議論不休,引古論今。
甚至引發出個獨特的玩法,叫麯酒流觴,大家坐在河渠兩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做詩引詞,回答觀點云云。
王扶風自是不能飲酒的,大冬天也沒有溫泉能夠流觴,索性將地址選在城門空曠處。
之所以在西門,則因為安水郡的方向在西。
城防處是早就打過招呼的,座椅板凳也提前搬放過去,中間搭個高台子,四周圍坐文人學子,還有來看熱鬧的平頭百姓。
臨近年關的豐京比安水郡紅火更甚,街道懸樑上都掛著瑩潤的大燈籠,紅色彩帶隨風飄揚,九成以上的百姓穿著新衣裳,手裡拎著雲糕點心,還有必備的糖葫蘆。
得到消息的年輕學子們早早落座,期盼地看著高台,又扭頭環視,試圖第一時間找到扶風公子。
安水郡來的師長們也有自己的座位,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錢夫子道,「豐京就是比安水郡富有,看那燈籠都要大許多。」
舉人夫子道,「你這等同於廢話,豐京是大渝王朝最富裕的地方了。」
師爺捋著鬍鬚,「可我還是獨愛安水郡。」
誰不愛自己的家鄉呢。
也許並不會久留,也許偶爾厭棄,但熟悉的生活環境,閉上眼都能摸尋到的大街小巷,將是身處何地都忘不卻的回憶。
幾位師長相視對笑,錢夫子較為年輕眼尖,一眼看見街頭,「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這場交談會的主人來了。
明明人流川息,明明身影交錯,但就是能在人群中清晰辨別。
那個穿著白色長襖,脖頸一圈狐狸毛的是扶風。
那個青色長袍,永遠筆直如松的是許默。
他們的親人環隨兩側,步伐或大或小,唯獨堅定相同。
「扶風公子來了!」
「青竹公子也來了!」
人群再次騷動,文字學子似乎都想站起來,又被彼此制約著重新坐下。
他們神態憧憬地仰起頭,看著扶風公子抱著古琴緩緩走上高台,看著青竹公子帶弟妹立於人側。
一步一階梯,一立一高台。
行至半途,王扶風似乎略有疲憊,深吸了口氣又恢復奕奕,盤腿坐於高台上。
他沒有講話,也沒有問好,而是指尖拾弄,平靜而安詳的音調傳出,周圍喧囂隨之消散。
古琴五弦,音調清簡,有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哪怕不知情的路人走過,也自覺安寧下來。
要說驚疑不定的,大概只有於暗中窺探的人了。
一曲終了,王扶風重新抱起古琴,張口便是,「今日論題,階級是否能夠跨域。」
所有文人學子寂靜,連筆直挺立的許默都訝然。
在豐京談論階級,不知該說扶風公子膽大,還是說他超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