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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渝王朝的將士也因此得到機會休養生息,開墾荒地,又或者回家探親。
身為將軍的江繼祖早已習慣,正提著筆琢磨寫點家書,順便把收集來的小玩意給姜笙寄回去。
外出征戰數十年,除了幼時思念過父母,他還沒有那麼迫切地想要回豐京去。
可惜人在外身不由己,這兩年與韃虜的征戰愈髮膠著,先帝拿命拼出來的領地不能退縮,小將勇猛但畢竟稚嫩,總要有個能夠扛在前頭的。
無數的思念只能壓縮成文字,再積攢成精巧稀奇的物品,由官驛捎帶回豐京,送到他那圓潤俏皮的小女兒手上。
「將軍,又寫家書吶。」副將掀開帘子進來,克制不住笑意,「都說人老了最愛思鄉,將軍這幾年老地有點快。」
「金副將莫非是荒地開墾完了。」江繼祖粗糙的大掌撂下毛筆,「我想我閨女怎麼了,你就不想你那兩個臭小子?」
「將軍都說是臭小子了,怎麼會想。」金副將滿臉嫌棄,「可惜這兩年沒能回家,想讓夫人再生個閨女都生不了,還是將軍好啊,兒女雙全也就罷了,小將軍勇猛無雙,姑娘……姑娘珠圓玉潤。」
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尋找詞彙了,可姜笙一沒有出色姿容,二沒有端莊嫻靜,連小腿都隨了江家人的粗壯結實。
珠圓玉潤,大概是金副將能夠擠出來最美好的詞彙了。
江繼祖瞪了一眼過去,想起來圓潤又貪吃的小丫頭,很快又笑了,「你懂什麼,肉肉的女孩最好養,健健康康不生病,比什麼都強。」
「是是是,姑娘又乖巧又可愛,還給咱們供肉吃嘞。」金副將趕緊描補,眼光不自覺往帳子中瞥。
這也是他今天來主將帳篷的目的。
繼認爹以後,姜笙在安水郡的作坊就不止給方恆所在的隊供臘腸臘肉,還給江將軍所在的主營送上不少。
為此她特意叮囑張叔擴出三家作坊,將半個安水郡的姑姑姨姨都招進來,儘可能地煙燻曬烤。
好處是江家嫡女的名頭在北疆響噹噹,壞處是搭進去不少積蓄。
所有送過來的臘腸臘肉,都是無償。
江將軍心疼閨女,又拿不出軍餉購置,只得寫信給江老夫人,從悠然居里提出銀錢送過去。
卻遭到了姜笙的拒絕。
小姑娘振振有詞,「我能給三哥送肉吃,當然也能給爹爹送肉吃,拿了悠然居的銀錢豈不是等同於爹爹自己買肉,那我會內疚的。」
哥哥有的,爹爹也有。
她很愛錢財,但她更愛自己的家人,錢莊裡的銀票固然能帶來快樂,堆積過多也就變成冰冷的數字。
二哥說過,錢是活的。
要麼拿來賺更多的錢,要麼拿來換更好的生活。
兩家九珍坊的盈利足夠支撐安水郡四家作坊,更別提逐漸成為豐京一景的百味生。
江繼祖無奈收回銀錢,心中卻愈發感慨,他何德何能,竟然擁有這樣乖巧懂事,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閨女。
尤其是,在丟失十一年以後。
「失而復得的珍貴,超越原本擁有。」
他提筆落下這句話,才看向金副將,「天氣已經轉暖,能吃的新鮮肉類更多,臘肉臘腸也愈發不方便做,我讓安水郡停了供給,等秋冬再送。」
就理論上來說,能吃新鮮肉類,肯定比腊味強。
但軍營里就有人好那一口,臘獨特的風味是任何獵物都取代不了的。
金副將有些失望,「那屬下就回去墾荒地了。」
當真是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江繼祖啼笑皆非,沒想到臘肉臘腸的魅力那麼高,他看了眼帳篷外頭,三兩下翻到箱籠最底部,露出裡頭兩根流油的臘腸。
「看來這僅剩的一點,藏不住嘍。」他笑著,將臘腸置於桌上。
家書還得繼續寫,小物件們都被舊衣服仔細包裹,流油的臘腸裹在黃油紙中,隨著帳篷門口的風吹來,油紙獵獵作響。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直到,敵襲的號角聲響起。
「將軍,韃虜突襲,突襲我們……」另一個副將踉蹌著過來,「第一第二第三第五小隊已經集齊完畢,請問將軍是否迎戰?」
迎戰當然是要迎的,只是韃虜們最該修生養息的時間裡突襲,有些過於反常。
江繼祖看了眼還剩兩個字的家書,到底還是撂下毛筆,披上戰袍,「先行防禦,派哨兵查探敵情。」
外頭陽光金燦燦的,照射進帳篷里,黃紙半裹的臘腸愈髮油潤,薄薄的油脂順著溝壑蜿蜒,最後聚在尾端,滴在家書空白處。
「嗚嗚嗚嗚~~~」
「嗚嗚~~」
號角聲一陣接一陣地響起,不同的次序串聯出不同的含義。
「敵軍突襲,恐怕動用大量人手。」金副將側耳傾聽,「這太反常了,無比反常。」
「難道是趁我們不備,想要多搶些物資?」劉副將皺眉。
江繼祖搖了搖頭,「草原遊牧民族殺傷搶掠,在於冬春食不果腹,夏天是收穫的季節,倘若因為進攻我們錯過飼餵牛羊,對他們來說才是得不償失。」
突襲要是真的有用,這麼多年也不可能一到夏季就休養生息,幾乎成為雙方的默契約定。
「一定有什麼了不得的異常。」江繼祖輕叩桌面,「迎戰還是要迎的,韃虜既然打過來,大渝王朝的將士們就不可能退縮,只是這場仗需要謹慎再謹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