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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府尹的面色微變,聲音也客氣許多,「莫要多禮,有什麼冤情只管進堂陳訴。」
他手下的衙役迅速將奉天府門敞開,又抱起水火棍,訓練有素地立在一旁。
奉天府尹亦是正了正官帽,沉穩地踏上那明鏡高懸之下。
終於到了真正關鍵的時刻。
許默長出一口氣,最後與長宴對視過後,撩開青色的衣擺,踏著小腿高的門檻,走進奉天府大堂。
齊淮也好,姜笙也罷,全都被攔在門檻外頭,不得進入。
他們只能看著那個筆直的青色身影立於堂下,被眾衙役包圍而不畏懼,徑直望著堂上的奉天府尹,鏗鏘道,「學生許默,狀告會試科舉,學生試卷被調換,成績亦下落不明。」
他沒有說會元,沒有提方家,試圖把齊家摘出去。
但這兩句話,亦足夠整個豐京譁然。
幾乎是瞬間,他們想起被吹上天的方遠,想起賀家參的那一本,再看看那個青竹一樣倔強屹立的少年,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堂上,奉天府尹的表情也從客氣變成了微妙,還夾雜著幾分猶豫。
但那麼多豐京百姓看著,又是天子腳下,他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拿出驚堂木,呵斥道,「大渝王朝律法森嚴,不容污衊潑髒,你說你試卷被調,可有證據?」
「自然是有。」許默不慌不忙,「根據大渝王朝律法,落榜生可於放榜十日後查看落榜試卷,學生於貢院牆壁上發現,那硃卷上只有名字是學生的,其他皆為陌生。」
這句話證據算不得足。
許默又呈出上一捲紙,「為自證清白,學生將會試卷子內容重新默寫,只盼府尹大人還學生清白,證明這大渝王朝,朗朗乾坤,沒有齷蹉!」
到這裡,奉天府尹已經被震撼住了。
學習優秀的學子很多,信手拈來詩詞的也很多,但寫完兩米長的會試卷子,又能重新默寫出來的,可沒幾個。
等到打開捲紙,閱讀起上面的內容,奉天府尹更是連鬍子都在發抖。
他忍不住問,「你說你落榜了?」
「是。」許默靜靜道,「學生的落榜試卷現在還貼在貢院大門上。」
可這捲紙上的文采,那叫一個斐然卓越,連行文都那麼優雅流暢,即使硃卷看不到字跡,單看引經據典的能力,和辛辣全面的總結,就足以證明文章的主人多麼胸有丘壑,多麼驚才絕艷。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落榜呢?
奉天府尹的手都在抖,迫不及待叫衙役摘來貢院上許默的試卷,和手中的捲紙對比過後,他悵然失落。
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的筆鋒,兩者之間水平天差地別。
如果落榜卷子是許默的,他來告狀就是惡意污衊,抹黑朝廷,按律法需要判五年牢獄。
反之,又得是誰,才能拿走這驚才絕艷的文章呢?
奉天府尹的頭腦飛速旋轉,兩隻手緊緊地扣在一起。
豐京權貴多,三品大官隨處可見,世家士族遍地都是,還有個天家在龍椅上盯著,能在這裡做府尹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如果說許默擊鼓時他還只是疑惑揣測,這會已經明確,許默等人就是衝著方家來的。
那可是方家啊!
身為安水郡考過來的普通學子,咽下這口氣不好嗎,非要跟頂級世家硬碰硬,真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用的。
這個時候奉天府尹怎麼做就很重要,偏向方家的話勢必要息事寧人,但會得罪整個豐京城的百姓,連帶著半輩子清名都沒了。
如果偏向許默,就是得罪方家,他這個奉天府尹算是做到頭了。
真是怎麼選都難!
奉天府尹糾結半晌,到底還是苦笑一聲,拍下驚堂木,「來人,持令牌去貢院,將所有今朝貢生試卷取來。」
雖然他怕方家,怕官位不穩,但處在天子腳下,身為豐京奉天府尹,審案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公正。
這是脊樑,是傲骨,是堅持了半輩子的底線。
也是他能夠成為奉天府尹的關鍵。
有衙役上前,以最快的速度趕去貢院,又由貢院幾位舉人陪伴著,將上百張硃卷攤放在堂上,與許默的捲紙一一對比。
當對比到今朝會元的卷子時,負責幫忙的衙役和舉人全都傻了。
第288章 方家手腕
有些事情,在心底揣測的時候是一個心情,真正驗證了又是一個心情。
比如此刻的奉天府尹,稱得上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在堂上,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百姓圍觀,他真想把東西扔地上,再抖著鬍子罵上一句:他娘的,怎麼有人舞弊舞到會元身上去。
但凡你換個人,但凡你換個名次,都沒那麼過份。
方家,是不是缺心眼啊。
罵歸罵,案子還得審理,奉天府尹顫抖著嘴唇,半天才拍下去那驚堂木,「來人,傳今朝會元。」
既然許默的卷子跟會元的卷子撞了,而會元是方家方遠,那就得傳喚方遠。
衙役拎著刀急匆匆傳喚,整個奉天府門裡門外的人都屏著呼吸等待。
好半晌,方家的馬車抵達,下來的竟然只是個管家。
方管家。
他穿著灰白色的袍子,先是帶著笑意盯了兩眼許默,才不緩不慢地行了個禮道,「見過府尹大人,我們公子身體不適正在由太醫會診,今日不過是小丑跳梁,小的一人足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