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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塵指甲在課桌上撓了撓,有些不好意思道,「江江很喜歡我給她做的杯子,我想再學好一些。」
「下午去陶藝室嗎?」林芳塵的生活很簡單,程紹早就摸透了。
林芳塵點頭,往後退一步,才繞過程紹往教室門走。
走出教學樓後,路邊就沒什麼人了,程紹再次打開錄像機,對準林芳塵的背影。
「你能說說你以前住的房間嗎?」
林芳塵腳步本就慢,她下意識地想要轉頭,又忍住了。
「那個屋子很黑。」林芳塵回憶著,慢慢說道,「白天的時候,我很少待在裡面,我喜歡在外面,看母雞走來走去,看天上的雲,牆上的花。」
「夏天涼快,冬天很冷。」林芳塵邁上行政樓的樓梯,「媽媽有時候會來陪我睡覺……在爸爸生氣的時候。」
程紹穩著錄像機,問道,「那裡面會來很多陌生的女人?」
「是。」林芳塵推開陶藝室的門,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她走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來,「他們會把那些人關在鐵籠子裡,綁上很粗的鎖鏈,沒有鑰匙的話,肯定逃不出去的。」
「……她們每天哭,看我的眼睛都很兇。」
「因為你家人是人販子。」鏡頭移向林芳塵擺弄著泥巴的手,白皙的手指黏上淤泥,緩慢的揉捏著泥塊。
「江江說那是犯錯。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林芳塵理所當然道,「誰都一樣。」
「你不難過嗎?那是你的父母。」程紹問道。
林芳塵搖頭,反問道,「你會難過嗎?」
「我以為每個人的爸爸媽媽都是一樣的。」林芳塵說道,「可是我發現,你們的爸爸不會打人,你們的媽媽也會和你們說話。」
林芳塵努力組織語言,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笨。
「我在那裡出生,但是還好,我沒有在那裡死去。」
程紹的視線從鏡頭移向林芳塵,專注的看著那團土抷的眼睛裡,沒有悲傷,沒有痛苦,什麼也沒有。
他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不難過?」
「嗯...」林芳塵像是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我沒有從那裡出來,我可能不會難過吧。」
「……現在想起來,好像是該難過的。」
「那時候沒有高興的事嗎?」程紹愣了會兒,接著問道。
林芳塵抬頭笑道,「江江叫我名字的時候。」
「為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有名字。」林芳塵笑得彎起眼睛,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我還以為我就叫傻子呢。」
「所以江江對你來說才會很特別?」
「嗯。」少女回答的毫不猶豫,晚一秒都怕顯得不夠真誠,「她教我認字,帶我看病,讓我上學,還給我一個家,我很開心。」
「她是最重要的人。」
程紹拉遠鏡頭,連帶林芳塵身後的窗戶也拍了進去,水和著泥巴的聲音緩緩流淌,像是午間緩慢流淌過的時光。
良久,程紹才繼續問道,「你哥哥的終審很快就要來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哥哥』兩個字一出,林芳塵手下的已經轉出圓柱筒的泥巴瞬間扭曲變形。程紹拉近鏡頭,對著那雙微微顫抖的手。
「我什麼也不想說。」林芳塵誠實道。
「為什麼?因為他對你做了那種事?」程紹追問道。
林芳塵埋頭搓弄著指頭,低聲喃喃道,「那是錯的事,江江不喜歡,想要把它洗乾淨。」
程紹鏡頭微晃,喉嚨滾了滾,說道,「....林芳塵....」
林芳塵沒有抬頭,悶聲打斷道,「我都明白,劉一佳和我說了強//奸的意思。」
「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林芳塵勉強地笑笑,「你們所有人說的話,我都有嘗試去理解裡面的意思。」
「那是髒的意思。」
「我是髒的。」
「你不是。」程紹說完就關了錄像機,擺弄了錄像機一會兒,才說道,「結束了。」
其實這一趟,程紹已經決意不再只是拍單個的個例,他看到了很多需要被人知道的事實,這裡破碎的孩子太多了……
而林芳塵的片段已經結束了。
「你想去拍一佳嗎?」林芳塵看著轉頭離開的程紹問道。
程紹腳步一頓。
原來這個小傻子真的什麼都明白。
「你知道啊。」程紹有些意外。
「你在這裡不開心,我猜是因為這裡的人。」林芳塵說道,「可是,我們都很開心。」
程紹沉默了一會兒後就走了。
林芳塵重新揉捏著泥抷,她想,這一次做一個碗吧。
......
下午晚明一中校門口。
江清客在學校門口只看到了林芳塵,卻沒看到一直跟在她後面的程紹,步子不自覺的變得輕盈了些。
「程紹拍完了嗎?」
林芳塵想去拉江清客手,卻停在了半道,「他去拍一佳了。」
「怎麼回事?」江清客沒發現,自然而然地拉過林芳塵的手。
「不知道。」林芳塵無意識地捏捏江清客的手,「我今天做了一個碗,等燒好了拿回來。」
林芳塵越來越愛去做陶藝了,隔兩天就能捧回來一個。
「還是有兩個耳朵嗎?」江清客忍不住打趣著林芳塵。
「沒有。」林芳塵撇著嘴,「只有一個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