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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尚且還能成虎,如今二十多位朝廷大臣言之鑿鑿在此控告,不怕皇帝為褚放脫罪而饒恕他!皇帝也想為親手養大的孩子辯白兩句,最後被眾臣逼得無奈,下旨杖責褚放三十,停職回府思過。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愈黑,禁軍的傢伙什在平心殿外擺好,不用外頭來人押拿,褚放自己取烏沙退朱袍出殿走進大雨中。
安置妥贓物福壽毒的衛益楓來遲一步,未得傳見只能跪在敞開的殿門外給褚放求情,他向殿裡磕著頭喊冤枉,又伸手想拉住走向雨中的褚放,最後自然是兩邊都沒攔住。
「衛少卿何須再求?做錯事挨罰天經地義麼。」褚放來到挨杖的寬板凳前,抹一把臉上雨水,脫下淋濕而貼身的素色中衣扔到旁邊,左側嘴角勾出左半邊臉不屑冷笑,大聲說:「禁軍兄弟們,板子放開了打,不打得七爺臥床到年底,回頭看不起各位!」
外袍脫下,雨水打濕中衣緊緊貼在身上,那副常年藏在寬袍大袖下的精幹身軀隱約露出來,肌肉流暢而不噴張,線條優美而不虬結,整體舒展且沉穩,無有二十年功夫積累練不得這般上等身姿,殿內有大臣忍不住偷偷摸摸自己肚子,真不敢讓人相信啊,這般羨煞眾人的身軀竟屬於褚放這等看起來乾乾瘦瘦的孱弱文臣。
羨慕歸羨慕,二十多位食祿天下的朝廷重臣圍在平心殿門口一板一板數著禁軍行刑,皇帝坐在殿內書案後聽著禁軍高聲報行杖數,一板子一心疼,心疼壞了。
大雨籠罩重樓宮闕,在屋瓦樓檐上打出層蒙蒙水霧,給本就威嚴肅穆的宮城賦以神秘冷硬之色,不遠處長廊隱蔽處,避嫌的安陽王披著風衣垂手而立靜靜看著禁軍雨中行刑,奉皇后之命偷偷來打聽消息的安歌公主趙稚隔著老遠都覺得自己後背火辣辣疼。
今日正巧帶孩子回來走親戚的皇四女豐樂公主從不攪和前庭政事,見此狀況心中不忍,開口卻是感嘆說:「當年是誰說最良身體孱弱來的?依我看,整個盛都再沒有哪家子弟能比最良更有男人味了。」
「……」安歌公主趙稚不慎咬疼了自己的舌頭,眼淚都差點流下來。
「你別聽我四姐瞎說,褚放其實不是你看到的這般,這般英武,」趙稚搓搓耳垂,攤開手試圖向身邊的人解釋:「也不是,她是我認識的人里最有擔當的,她是個非常可靠非常值得託付的人,但此番你看到的這些其實,唉呀,其實,唉……」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趙稚不知該如何解釋才算妥當。她知道別人的羨慕或許是褚放一生都無法放下的痛楚,但那件事不該由趙稚這個外人在這般情況下這般說出來。
天徹底黑了,風雨交加,微有初冬凜冽,禁軍點亮火把將平心殿外照得通明,宮人來來往往將廊下宮燈點亮,周素蕪緊緊身上織錦風衣抿起嘴向趙稚微微一笑,什麼都沒說。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閱讀
炒雞蛋被熱油崩腦門,抬手一抹淚彪了才想起來剛切完洋蔥,幹得漂亮 :)
第3章
「你說你這孩子,跟那幫大臣針尖麥芒對個什麼勁,最後傷的還不是只有自己。」
夜雨聲煩,溫暖安靜的照乾宮裡,香爐獸嘴吐著裊裊輕煙,皇后微微哽咽坐在床邊安撫性地輕順剛被醫官上過藥的人的手臂,青年原本膚色白皙線條流暢的後背被禁軍的廷杖打得血爛,誰看了不心疼呢。
褚放無有力氣說話,蒼白的臉埋在鬆軟溫暖被褥中,任冷汗不斷從青絲中順耳後流淌下來,被皇后身邊的掌事姑姑用手帕溫柔擦去,輕聲細語問:「七郎,咱們吃口藥吧?」
禁軍的廷杖絕非浪得虛名,褚放此時莫說是不想說話,她連呼吸都沒有知覺,整個身體除開模模糊糊的腦子外其它似乎都已經不是她的了,聽人說話都跟在水裡聽見的般嗡嗡朦朦。
禁軍廷杖真他娘不是正常人能受的。
頓片刻,錦被裡露出褚放毫無血色的半張臉,掌事姑姑會意地轉身去端藥。出於君臣禮節,褚放強撐著身體準備爬起來,被皇后阻止說:「沒讓他們送你回侯府,就是想著宮裡用醫用藥都方便,倘你總是拘著那些虛禮,留你在此休養反倒成了麻煩,且好生趴下來吃藥。」
「是。」受寵若驚的褚放乖乖趴下去,頗為拘謹中任掌事姑姑用餵藥器慢慢餵她吃藥。
背上傷眼瞧著委實不輕,褚放既熟悉又陌生地在宮裡睡了一宿,次日醒來竟然感覺好很多,可見禁軍的廷杖沒想著真打,於是褚放趁皇后來看望自己,說:「臣在皇后宮裡叨擾整宿已是逾越禮制,目下感覺轉好,請回侯府繼續閉門思過。」
誠然,皇帝迫不得已還讓她停職回家了的。
皇后示意侍女們將帶來的飯食放過來,溫柔沉靜說:「聖旨定是要遵從,然則今早陛下朝議前特意讓人來傳口信,說他散議後要過來看看你,莫著急走。」
昨日挨完廷杖時褚放當著二十多位朝廷大臣的面險要昏過去,被皇后暫時撿回照乾宮照顧,由是沒有離宮,快到中午時候,散議的皇帝果然出現在照乾宮,而且還帶了個人來。
「在下鶴梨周問潼,草字伯證,見過褚侯。」新任翰林院的鶴梨周氏嫡孫向勉力坐在交椅中見客的人抱拳問禮,端得派朗朗君子如松如玉。
相較之下,昨日剛挨過三十廷杖的褚侯就絲毫不意氣風發了,頹喪的褚侯撐坐在交椅里簡略回禮,竟連客套都省了:「褚放,草字平戈,久聞周翰林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