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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初春乍暖還寒,而G省一年到頭氣溫都高不到哪去,街上的行人不少還穿著羽絨服、羊絨大衣,甚至還有穿著棉睡衣出來逛的。
哥特妹子卻穿得很單薄,上身只有一件高領無袖線衫,下半身穿著條過膝皮裙,綁帶的高筒皮靴也不擋風,這身裝扮,要不加件長大衣的話是出不了門的。
她低頭盯著自己身上的裝扮呆愣了好會兒,喃喃地道:「……我是怎麼死的來著?」
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在這附近遊蕩了,既不記得自己是誰、叫什麼,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的。
在大十字市民廣場這兒傻蹲了兩天,她才想起來自己的名字應該是叫葉含秀,腦子還偶爾會閃過一些小夥伴嘻嘻哈哈地叫她「多多」的畫面——後者似乎是她給自己起的網名。
想起自己的名字後,葉含秀又慢慢恢復了一些生前的記憶……比如家裡的情況,比如她的工作,還有她認識的一些玩得很好的朋友等等。
可葉含秀就是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死的。
能回想起來的回憶中,自己似乎是準備著要去參加一個在婁湖區某個酒吧里辦的地下音樂會,還是跟兩個在漫展上認識的同城網友一起去的……她能想起音樂會當天她花了好幾個鐘頭的時候化妝弄造型、開開心心地出了門,之後的事兒她就怎麼也回想不起來了。
一夥吵吵鬧鬧的熊孩子從她面前經過,打斷了葉含秀的思緒,她狠狠瞪了那群熊孩子一眼,拍了拍屁股起身。
「……回家去看看吧。」
再怎麼不能接受,自己似乎也已經涼透了……雖然沒搞清楚自己死了以後怎麼變成了個沒腦子的遊魂野鬼,但既然找回了記憶,那還是得回家一趟的。
她家在東明區,離大十字不遠,這估計也是她掛了以後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會從婁湖區跑過來的原因。
走出大十字市民廣場,穿過人流如織的美食一條街,葉含秀來到了自己租住的居民小區。
這個小區很有些年頭了,房子都是步梯樓,小區里也沒有什麼綠化啊、物業啊之類的,衛生是附近環衛辦的人過來打掃,垃圾費也是直接交道環衛辦。
葉含秀默默走進這個她生前住了有二十多年的老小區,看見熟悉的鄰居阿姨帶著小孫子出門去買菜,看見隔壁樓的五保戶杵著拐杖在小區里散步,看到一見面就善意地催促她趕緊結婚的鄰家大嬸在跟挑菜來賣的農民討價還價,內心感情五味雜陳。
「……我居然就這麼死了啊。」葉含秀仰天長嘆。
她是九零後生人,今年其實也不算小了,有三十出頭了。
但葉含秀一直沒覺得自己和年輕人有啥區別,她還是跟十幾歲的時候一樣喜歡音樂,愛打扮,樂意向人展示她的特立獨行。
她總覺得青春還很長,人生還很長,沒想到一個迷糊的功夫自己就變成遊魂野鬼了。
「——算了,至少以後去音樂會不用攢門票錢了,一個月愛聽幾場聽幾場,吃喝拉撒睡的功夫也省了。」強打精神做了下心理建設,葉含秀勇敢地走向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她住的居民樓下還挺熱鬧。
單元樓樓梯口那擺了個G省人辦白事時跟喪葬店租的黑色棚子,掛著百花、擺了兩個花圈,她的黑白照片供在棚子裡面,棚子裡還擺了兩張桌子,叔伯嬸子等親戚坐在裡面烤著小太陽搓著麻將。
葉含秀:「……」
雖然也不是毫無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家裡人給自己辦白事的這種感覺,怎麼就這麼詭異呢?!
葉含秀默默走進白事棚里,掃了一眼自己的遺像,又抽著嘴角看向自家的親戚們。
兩個叔叔和大姑媽都來了,舅舅舅媽和跟葉含秀的親媽感情最好的二姨媽也來了,幾家人湊了兩桌麻將,二姨媽陪著她親媽和繼父在帳篷最裡面說著話。
葉含秀隔著麻將桌遠遠看了眼親媽,把頭別開,走出了白事棚子。
她沒有父母緣分,小學的時候爸媽就離了婚各自重組家庭,親媽二嫁在貴安,偶爾還能見著一次,親爹去了外省,別說見著了,她的白事也趕不回來。
她父母當年也算是自由戀愛結的婚,後來兩口子離婚的原因是只生了她一個閨女,那時候計劃生育又管得嚴,不是農村戶口不讓拼二胎,她奶奶生怕他爸沒兒子養老,硬催著離了婚讓他另娶,因著這個緣故,葉含秀自然也指望不上爺奶能養她,打小就是靠外婆帶大的。
幸好外婆是國營皮鞋廠的老職工,分了套職工宿舍,葉含秀才能有個容身處。
外婆幾年前去世了,這套老小區裡的老職工宿舍過戶到了她名下,現在她也死了……這套房子還不知道家裡是要怎麼個安排法。
老爸那邊的親戚家家都寬裕,倒不會來爭這麼套等了多年拆遷都沒等來的老房子,大約會讓她親媽收回去;不過她親媽早就在北山區那邊安了家,估計也不會來住這麼套老破小,大約會把這套房子賣出去或者租出去。
葉含秀心裡想著事兒,腳步沉重地來到三樓,她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套房內。
這房子只有六十多平,兩室一廳,牆面上滿是歲月痕跡,但在外婆和葉含秀的靜心維護下保養得還算不錯。
葉含秀在家裡轉了幾圈,走到外婆去世後就空置下來的主臥,呆呆地站了會兒,緩緩抱著頭蹲到地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