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老員工離開後,住在六號寢室的陸光亮四人又放慢了吃飯速度,拖拖拉拉了好半天才從房間裡出來。
其它寢室的人也差不多,每個人走出房門時,臉色都不太好。
六間狹小的寢室里住的二十多個坐班專員,除了那七、八個幹得挺久了的老油子,其他人基本都在數著手指頭熬日子,只等三個月合約期滿就提桶跑路。
工資、獎金就不想了,至少不用賠錢——他們這些初出社會的打工人,確實也拿不出錢來賠。
轉過走廊,神思不屬的陸光亮聽見前面的人驚呼了一聲:「地上怎麼有血?」
陸光亮回過神來,跟老鄉一起往前擠了幾步,便見到轉角過來的地板瓷磚上果然灑著一灘血液。
十幾個人全停了下來,沒敢往前繼續走。
走廊上有血,走廊前面的辦公區清清靜靜,看不到半個人影走動,也聽不到那些老員工用本地話或普通話咒罵不肯上當的求職者。
別看只是每天上網與人聊天,坐班人事這活兒其實也沒那麼容易……現代人總能從各種渠道得知反詐宣傳,很多人對於天上掉下的餡餅多多少少是會產生警惕心的;通常而言,坐班的專員需要聊上好幾十個人才能達成一單「業績」。
對這份工作厭惡反感的新人們一門心思想走人,自然無所謂,已經無所謂良心不良心的老員工可是很在乎「業績」的,罵髒話發泄就成了「日常」——辦公室里居然聽不到罵聲,實在太奇怪了!
「好像出事了啊……?」有人緊張地道。
「要、要不要過去看看?」又有人小聲道。
「別了吧。」一行人中,快要熬到離職日期的毛俊忙低聲勸道,「剛才那個老狗先出來的,鬼曉得是不是他被人捅了,你們還想管他閒事?」
眾人一想起那個總是以本地人自居、動輒對他們教訓來教訓去的老員工,齊齊面露厭惡。
本來就不想在這裡乾的陸光亮也小聲道:「這鬼地方乾的本來就是犯法的買賣,鬼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人,被『同道中人』報復了?我看我們還是別多事,先躲起來,等有人來管事了再說。」
眾人紛紛點頭,忙不迭退回住宿區,十幾個人全擠著躲進了最盡頭的六號宿舍。
他們這群人「入職」時間最短的還沒幹到半個月,最長的也還沒幹滿三個月,但再怎麼沒有社會經驗、再懵懵懂懂渾渾噩噩,也都隱約猜出這家公司是個什麼性質了。
每騙來一、兩批模特,公司就會換一個名字——上個月還叫天藝傳媒,下個月就可能改成天水傳媒。
用來面試的「門店」,也是隔一陣子就換一個地方……反正東水市的寫字樓辦公大樓這麼多,只要有錢,想租進哪棟大樓都行。
管理層動輒把合規合法、法治社會掛在嘴上,卻處處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深怕被誰逮住了尾巴——要說這不是涉黑組織,是個人都不會信。
更別提……從簽了合同、搬進這棟「公司宿舍」起,所有的坐班人事就都被管理層明里暗裡地警告過——還想在東水市混、還想在Z省賺錢、還想完完整整地回老家,那就管好耳朵閉緊嘴巴,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
這麼個涉黑組織,要說惹上麻煩,那肯定惹的也是涉黑組織——他們怕都來不及,哪敢主動攪合進去!
這群心驚膽戰、疑神疑鬼的小年輕剛合力把雙層床推過來堵著門,就聽見樓上傳來重物砸地的悶響聲,連天花板都仿佛震動了下。
緊接著,是一聲短促的悽厲嚎叫聲,響了半秒又戛然而止。
擠擠挨挨站了一地的線上人事們一個個捂住了自己的嘴,膽子小的還蹲了下來。
三樓是管理層和業務組的骨幹——也就是那些小組主管、形體教師的住處。
他們住的宿舍上方就住著陳慧陳經理,和負責管理他們日常工作的部門主管。
這個狼心狗肺的歹毒企業,果然被更狠毒的對手找上門來報復了!
只隔著一層樓板的三樓,兩個單間改成一套的兩居室套房內。
徒手把人事部主管的腦袋砸到地板上、砸了個腦漿迸裂的小娟收回手,直起身,抬頭看向大床前地毯上,癱成了爛泥的人。
身上只披著件浴袍的陳慧癱在地上,雙目圓睜、嘴巴大張,驚恐地看向小娟。
「你似乎很有背景。」小娟平靜地道,「整容院那兩個黑醫交代過了,你是一個家族式地下集團高層的親戚,你們這個『集團』很有能量,黑白通吃,國內外都有生意。曾經你還在開美容院時,在你的美容院做手術毀容的人告到省城都不能拿你怎麼樣。在東水分公司,你才是最有話語權的那個人,是這樣吧?」
小娟走到地毯上,聞到了排泄物的氣味。
這種讓人不適的氣味對小娟來說沒什麼影響,更糟糕的氣味她都能忍耐。
她蹲下來,平視爬不起來的陳慧,道:「你們這門『家族生意』的『創始人』,是誰?」
「告訴我,我讓你走得體面點。」
十一月九日,下午兩點。
東水市市局派出的民警在去往受害人霍書梅當日面試過的寫字樓調查時撲了個空,天藝傳媒已經人去樓空。
七部的外勤隨同幹警緊急前往孫麗莎及另外九名受騙女性被帶去的福泉大酒店四樓,也沒找到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