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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得出息的東西,你家媽你家哥都曉得為你家爹出頭,就你一個廢物爛貨,一聲都不曉得吭!」
把不成器的侄女踹進牆角里窩著、半天起不了身,自覺受了一肚子氣的呂慶生還不解氣,指著呂燕萍罵道:「你家爹躺在那點,你是瞎得嗎,哭也不會潑也不會,你到底是不是人?你家媽你家哥著人家摁得動不了,你也是和看不到一樣,幫都不會上去幫!你家爹生你養你這麼多年,你有個屁用?安?你到底有哪樣用?!」
差點沒被踹厥過去的呂燕萍捂著肚子,腹部傳來的絞痛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腦門也是嗡嗡嗡的響。
偏偏她難受成這樣,二伯罵她的話還是一個字一個字鑽進了她的耳朵里,甚至連堂屋裡的堂兄弟、姑表妹堂妹們投過來的看垃圾一樣的眼神,嘴裡發出的嗤笑聲和嫌棄冷哼聲,她也看得清楚明白,聽得一清二楚。
她痛得直不起腰、坐不起身,二伯還在罵,其他人還在笑。
呂燕萍乾嘔著吐出兩口黃水,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混合著眼淚直往下巴淌。
一直是這樣的……她自己的親爹媽眼裡都沒有她這個人,她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拿她當妹妹,所以……家裡的長輩只要覺得她做錯事,都有資格來教訓她,都不用看她爹媽的臉色。
家裡的兄弟姐妹們也從來不覺得她也是個人,她也需要被尊重,說她不好,嫌她丟人,都不會背著她來。
這就是她的家。
呂燕萍一動不動,低著頭默默忍受著二伯的咒罵,一句嘴都不回。
呂慶生罵夠了走出堂屋去,其他人沒得熱鬧看了相繼離開,直到堂屋裡沒了人,呂燕萍才掙扎著坐起來。
透過凌亂的髮絲冷眼看著二伯的背影,呂燕萍的雙眼,漸漸充血。
她其實只是想要她爸死。
她是知道的,她爸惦記著跟蔣家結親,就是想結成親家後,讓大哥去蔣家的包工隊裡混飯吃。
蔣家有門路,包工隊一直能找到好活,老爺子和大伯從一開始就是圖蔣家的門路人脈,才會把她這個大學生喊回來跟蔣家人相親——大伯從來都心大(貪心)得很,想搞包工隊賺大錢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爸倒沒自己拉包工隊的野心,只是操心唯一的兒子沒出路……誰叫呂子華只有初中文化又吃不得苦呢?要是不給呂子華盤算好將來,爭多少家產給他當爹的都不放心。
蔣家那種做工程的人家是有些迷信的,相親的時候還要了她的八字去找大師看,呂家連續死人,連「親家公」都沒了,這樁親事自然是成不了了。
她都想好了,爸的白事辦完就趕緊回學校,給大三時去實習過的學校發簡歷,一畢業就出省去工作,離家裡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最好。
偏偏二伯不安分,要她媽去找那些查案子的警察訛錢,反倒把自家人賠了進去。
這也就罷了……反正她媽和她哥蹲局子是活該,她不僅不恨那些警察,還巴不得她媽和她哥能被關久一點,最好等到她爸的白事辦完、她回學校了,他們兩個才能出來。
但·是。
二伯踹她的這一腳,真狠啊。
就像是恨不得把她踹死一般。
呂燕萍緩過勁兒來,扶著牆慢吞吞地起身,一步步走到蓋著白布的屍體前。
呂全有的額頭朝下磕在水泥地上,整個額面都磕凹下去了,哪怕蓋著白布,屍體的腦袋看起來也非常奇怪。
呂燕萍盯著她爸那下凹的、不像是正常人的額頭,亂發之下的慘白面孔上,神色愈發扭曲。
「你聽到二伯罵我的話不,爸,二伯說我不是人,沒得屁用,你養我這麼大,我都不曉得要為了你去和別人撒潑耍賴,去幫你家兒子訛別個的錢。」
呂燕萍慘然一笑,眼睛瞪得極大,眼球上的血絲愈發明顯。
「你們這些人……從小就嫌棄我得很,又說我不懂事,又說我不會做人,哪點都不像是呂家人。」
「我確實不懂你們,不曉得你們咋個會啷個不要臉。」
「給我一口飯吃,就要我掏心掏肺,憑哪樣?憑我傻,憑我憨?」
呂燕萍說得自己都笑了,那笑容冷得滲人。
她轉過身,拖著有些蹣跚的腳步,緩緩走出堂屋。
幾個堂妹、姑表妹站在房檐下說話,看到她走出來,一個個嫌棄地翻著白眼、轉過臉去。
呂燕萍走進左副樓,還聽得見那些打小就看不起她的姊妹們故意大聲地說著針對她的刻薄話,什麼沒骨氣、看到自家親媽吃虧屁都不敢放一個之類的。
呂家人就是要抱團,就是要夠狠,就是不能在外人那兒吃虧,這樣的「家風」是從呂家老爺子那一輩兒就傳下來的,呂家人也對這種「家教」深信不疑——畢竟呂老爺子壯年的時候確實領著幾個兒子憑著心黑手狠撈了不少髒錢,攢下了在鄉里獨一份兒的家當。
呂燕萍知道自己是這個家裡的異類……從懂事起就曉得要看爹媽臉色的她,確實也沒法強勢得起來。
她曾經對自己的格格不入非常介意,但現在,呂燕萍已經無所謂了。
爬上三樓,回到只有她的房間裡,呂燕萍徑直走到衣櫃前,拿出雙肩包。
摩挲著巴掌長的殘破木牌,面無血色的呂燕萍,五官漸漸猙獰。
第107章 意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