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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一處山間空曠處,竇女停下腳步,略略抬頭,看向不遠處山巔。
山峰之上,只飛鳥可落足處,行來一頂四人抬的竹椅小轎。
雖然匪夷所思……但那確實是頂轎子,以略帶彈性的細圓木製成的長方形框架,中部固定了把單人座的竹椅,無頂無蓋,由四名轎夫抬著在走獸都難以抵達的叢山峻岭間輕靈疾行,那速度居然比在平地上奔行的駿馬還迅速些。
這般詭異的一幕若是落在第三人眼裡,怕不是要驚呼幾句神仙妖怪,目睹此景的竇女卻不以為意,就連伴隨在她身側的小娟也只是一臉木然。
不多時,四人抬的小轎便飛躍下山嶺,在竇女兩人身前停下。
轎上人向二人略略點頭,淺淡一笑:「郭某還說是誰人攔路,卻原來是竇判,久違了。」
「見郭判安。」竇女亦微微頷首。
目光掃過四名身量相等、身體強健、且皆身著當今時代普通人衣著的轎夫,再看向轎上人時,竇女的語氣便有些不認同:「妾身觀此四人陽壽未盡,塵緣未了,郭判征他四個生魂做力夫,妾身以為,不妥。」
竹椅之上,被竇女稱做「郭判」之人,聞言輕笑出聲。
這人面白鼻直,頭戴玉冠,身著墨綠圓領大袖錦袍,腰間束著條金紋革帶,腳踩翹頭白底黑靴,俊美風流,只是那一雙細長眼睛涼薄得很,看人時都像是斜著眼。
竇女直指他不妥,他便也不大客氣,冷笑著道:「郭某行事自有章程,無須旁人置喙。」頓了下,又陰陽怪氣地道,「你們罰惡司的規矩,什麼時候管到察查司頭上來了,難不成是鍾天師下了天師令?」
竇女清冷的臉色沒什麼變化,站在她身側的小娟也面無表情。
轎上人隨意地揮了下手:「郭某尚有要事,就不叨擾竇判了。到地府重開,四司聚首之時,再與竇判敘舊。」
竇女道:「何事。」
轎上人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竇女的意思。
竇女平靜地道:「地府未開,你我司職未敘,不知郭判身負何等要事,於短短二十幾日內數度往返西南各省,片刻不停,比公務在身時還繁忙?」
轎上人的臉色一下黑了下來,冷聲道:「竇判此言何意,你在調查郭某不成?」
竇女淡然地道:「不敢,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此一劫過去,人間已非你我所熟知的人間,如今亡域死境封閉,帝君亦尚未歸位,你我不過地府四司座下小小副判,對當今這天地法則,人間大道,還是敬畏些才好。」
轎上人被竇女這番勸誡的話給氣笑了,微微側過臉去,細長眼睛斜撇了一眼竇女,臉上的輕視之意都有些懶得掩飾,語帶嘲諷道:「竇判好意,郭某心領,告辭。」
言罷一拍扶手,二男二女四名力夫便同步動身,輕飄飄地抬著轎子從竇女、小娟旁邊繞了過去,鑽進山林,幾個起落間不見蹤影。
竇女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遠去,神色有些凝重。
小娟好歹跟在竇女後頭這麼老些時日,曉得竇女若無要事不會領著她跑來攔截這個坐轎子的判官,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得從下屬的立場上爭取下表現,輕聲道:「竇判,你是不是懷疑郭判會惹事?」
竇女皺眉道:「察查司陸總判,性情任俠仗義,不拘小節。」
小娟默默琢磨了會兒,才理解竇女這話是什麼意思……
竇女領她來攔路問話的這個坐轎子的郭判官,是地府四司察查司座下副判。
竇女沒有直說郭判如何如何,只說察查司的陸總判、也就是郭判的頂頭上司「任俠仗義、不拘小節」,就把她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了——所謂任俠仗義,就是江湖習氣,有任人唯親之嫌;所謂不拘小節,就是指其人無視規矩法規、有違規枉法之嫌。
郭判肆意妄為、不敬人間公門規矩,肆意拘了四個「陽壽未盡、塵緣未了」的凡人當抬轎力夫,足見其很有頂頭上司的「風範」;又如竇女所說,比「公務在身」時還繁忙,竇女自然會懷疑此人私底下沒幹正事,說不準會惹麻煩。
小娟自己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但郭判這個作風她確實有點看不慣……身為罰惡司判官、可直視人心的竇女沒說那四人有罪,那四人顯然是無辜者。
「若不放心,不如跟去看看?」小娟道。
小娟這話也是揣摩著竇女的心意說的,如果竇女不想管那四個無辜被徵用了生魂的力夫、也不在乎姓郭的到底在搞什麼事,她現在不會是這種臉色。
竇女果然也有此意,道:「善。」
一月五日,晚上九點十分。
通向雞場鄉的鄉鎮公路上,開來一輛七部的外勤車。
開車的是臨時被捉刀來參加外勤任務的內勤人員武嘉,安姐留在了後方坐鎮——雞場鄉這邊要是有個萬一、出現了什麼不可控的異常情況,留在分部的安姐也方便協調部隊提供火力支援。
「我說小季,這事兒就有這麼玄乎的嗎,連你和魏哥出馬都找不到蛛絲馬跡?」武嘉放鬆地扶著方向盤,一面盯著導航,一面朝副駕道。
雖然是配套設施不那麼完善的鄉鎮公路,路況維護得也還是不錯的,就算是晚上開車也不費事;再加上武嘉很有信心自己就算來參加外勤任務也不會是上前線的那一個,壓根就沒有什麼緊張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