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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過留守兒童,求學經歷止步於高中,一個人擺了六年的小吃攤子、照顧了六年生病的老媽,風裡來雨里去地當跑腿——這些個經歷,對季思情來說並不算是不堪回首的痛苦經歷。
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季爸爸和老媽王金花再有再多的毛病、瑕疵,他們給她的愛也足以讓季思情忽略他們身上的任何不足。
不過這些過去聽在艾嫻和小嘉耳中,就讓兩人頗為唏噓了……她倆再如何也還是把大學讀完了的,靠起早貪黑地擺攤賣小吃賺錢養家這種事兒對她倆來說也確實有點兒難以想像。
「思情,你會好奇你的親生父母為啥把你送養了嗎,你有沒有想過要去找他們呀?」艾嫻好奇地道。
「怎麼可能。」季思情哈哈一笑,「做人不能太貪心,我爸媽對我這麼好,我要再去貪心親生父母也對我親情難捨,我要是找上門去了他們也會對我好,那不是太過頭了嗎。」
頓了下,季思情又補充道:「而且我不能讓我爸媽傷心,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辛辛苦苦把我養這麼大,我還去惦念著見都沒見過的親生父母,他們得多難受啊,那我和白眼狼又有啥區別。」
艾嫻點點頭,道:「也是,確實不能這麼傷人的。」
「就是,而且那個年代會把姑娘送養的也不可能是什麼好人家。」小嘉鼓著臉頰道,「這種事情我在縣城裡聽得可多了,當時不讓超生,有的人家為了拼兒子把前頭的姑娘送養甚至抱去扔了,我小時候不曉得聽了好多回。我們家旁邊那個縣醫院,都有人扔過剛生下的女娃娃。」
「那可不,兩千年初我在鄉里走讀,都在山路上見到過幾回人家丟的死嬰兒。」艾嫻也回想起不好的事,糟心地道。
季思情驚訝地道:「你們也見過有人扔掉的女嬰啊?我還以為就我小學的時候見過呢。」
「那可不,我老家的一個嬢嬢,到04年出去打工之前足足生了四胎,第四胎生下來誰都沒見過就說已經死了,我聽我媽和隔壁家的姨媽擺白的時候說,其實是抱去丟了。」艾嫻搖頭道,「後來那個嬢嬢家一家人都出去打工,才沒聽說繼續生。」
季思情聽到這話,心頭一動。
從正國全國範圍內來說,G省不算是特別重男輕女的地方……但也沒好多少就是了,從八、九十年代到兩千年初,監控還沒普及、全國道路基建工程還不太完善、赴外務工還沒成為全民大趨勢之前,G省多地都有過遺棄女嬰的「風俗」。
到季思情六歲上小學的時候,清源鎮老街上的垃圾箱裡,還多次出現過人為遺棄的健康女嬰或殘疾男嬰,到鎮上也通了三級公路之後,才沒再聽說哪裡有棄嬰。
「原來是這樣啊……」季思情心底默默嘀咕了一句。
她以前雖然曉得到兩千年初時還有人丟嬰兒,後來才漸漸減少,但沒深究過原因。
現在想來,應當是因為道路工程逐漸完善、落後地區的人能夠更為便捷地奔赴發達地區務工,更多沒有性拒絕權的底層女性也能隨大流進廠打螺絲或是去外地當保潔當服務員了,不用留守在家裡當拼兒子、拼兒女雙全、拼多子多福的工具人了,棄嬰現象才逐漸消失。
心裡這麼想,季思情就把她的想法說出來了。
艾嫻和小嘉也從來沒想過從這個角度來看待問題,都有種世界觀被刷新的感覺。
「誒,也是哦,我以前都沒想到過這一點。」艾嫻震驚地道,「現在想想,可不是嗎,要不是我們村里也通了公路,幾塊錢車費就能進城,那我肯定沒機會出來讀高中的,更不可能上大學,臥槽,那我特麼搞不好讀完初中就給安排相親去了,我特麼也成自走子宮了!」
遲了老多年才發現自己能改變命運道路工程才是最大決定因素,艾嫻忍不住雙手合十,虔誠地道:「基建大法好!」
季思情和小嘉都給她逗樂了,哈哈哈地笑。
小嘉性格不像艾嫻這麼自信,但也是個挺開朗的姑娘,跟人混熟了也有搞怪的一面,也跟著雙手合十:「感謝基建大法,感謝低保,不然我那個不靠譜的老媽指定能把我養死。」
季思情跟著樂了一陣,也道:「那我感謝醫保好了,要沒醫保我媽的醫藥費把我和我爸論斤賣了也湊不出來。」
安靜如雞坐在旁邊聽她們三個扯淡的吳四郎,髮絲里都是汗。
遺棄乃至溺殺嬰孩,對於吳四郎來說不算得新聞。
在他那個時代,山中的資源是有限的,開了靈竅成了精的山中精怪為了保證生存,會互相爭鬥,把弱些的趕走。
人生存的地界,生存資源也是有限的,為了保證生存,平民溺殺嬰孩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哪怕人間的官府為了收人頭稅想盡辦法阻止,人們也不敢多生——確實是養不起。
而他現在,聽她們這幾個女子說話……如今的官府不僅有辦法阻止殺嬰,且似乎還不是為了收人頭稅,反而投入財政頗多?!
他再怎麼懵懂不知,也知道修路造橋必定是要花費巨額人力物力的。
人足夠人力物力修路造橋,發得了低保、免除得了醫藥費用,使得十四萬萬民眾不缺衣、不少食——如今這人間公門,究竟是怎樣一個可怕的龐然巨物?!
吳四郎想起青丘塗山氏那任由狐門一族自生自滅、成了道體顯了靈通才勉為其難招進青丘狐國收做徒子徒孫的聖靈望族,不由有些意興闌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