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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法大劫之前,他也算是修行了二百年有餘,奈何他並非出自名門塗山,而是野狐所生,並沒沾上青丘狐國半點光。
若不是有丘道長借他師門法器,他是必定熬不過這一遭劫難。
他先前與季君說,狐門一門估摸著能活下來數百上千之數,就沒把那有塗山氏庇護的青丘狐國算在內……名門塗山能看得上人間公門才怪了。
但現在看來,這人間公門與青丘塗山氏,相互間似乎……很難說哪頭有資格看不起哪頭。
腦子裡產生了這麼個念頭,吳四郎的臉色愈發古怪起來。
不能怪他這種自行修煉野狐禪得道的妖修對同為狐門一族的青丘塗山氏沒啥歸屬感認同感——實在是區區野狐與青丘塗山望族之間的差距太大,比妖修和玄門修士的區別還大。
季思情和艾嫻、小嘉都出生底層,相互間有不少共同話題,足足聊了快兩小時才散場。
分開時艾嫻和小嘉都想加吳四郎的微信,季思情想法子給圓了過去。
與要回東明區去剪視頻的兩姑娘分開,季思情帶著吳四郎在離商業街不遠的婁湖區公園景區沿著婁湖散步。
一面慢悠悠地欣賞冬天的湖景,季思情一面道:「要融入現代社會生活,其實也不麻煩,遵紀守法、不作奸犯科、不影響他人,再去找一份收入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就可以生活得安穩了,你也看見了,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是不太會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的,至少大部分人不會。」
「……在下屬實大開眼界。」吳四郎萬分感慨地道。
和離後勾三搭四的婦人,不敬父母遠離親族的自梳女(艾嫻:??),公然與男子出雙入對的斷袖,有個不貞潔生母的大齡未嫁女(小嘉:??),都似乎能活得自在。
不過吳四郎還有是難以理解的地方,開口問道:「那自梳女與家人有怨,敬而遠之,此舉且不評判對錯,可她遠離了親族,真就不怕被人欺凌了無人張目?」
季思情理解了一下這公狐狸說的自梳女是指誰,嘴角一抽。
「嗯……這就是生產力和社會體制的問題了。」季思情耐心地解釋道,「以前的舊時代,物資匱乏,啥啥都缺,普通人通常沒條件儲備比較多的生存物資,糧食得數著吃,小家庭對意外風險的抵禦能力非常低,稍微遭遇到點兒意外,比如家裡收入減少、錢財周轉不過來啊啥的,就會斷頓,就只能求助親族,跟親戚借點糧米度日把難關熬過去,所以舊時代的人家,都必須小心謹慎地維持親族關係,和同宗同姓緊密抱團。」
「現在這個時代呢,我跟你說過的,物資沒有那麼匱乏了,小家庭沒有那麼容易斷糧。」
「然後呢,還有體制問題,以前的舊時代,普通人被欺負了是沒有人管的,所以就容易出現強勢的人家欺負弱勢的人家的現象。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是不容許的,再弱勢的人家被人欺負了也可以報警,警察會管。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在我們這個時代不是一句空話,是可以落實的。」
季思情低頭看向吳四郎,認真地道:「我跟你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像是艾嫻這種孤身在外打拼的女性,如果她遭遇意外,被人傷害乃至是殺害,會有無數的警察、刑偵人員、法醫、檢察官,為她找回公道。不管要花多少年的時間,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我們的公檢法部門,都一定會把殺害她的人逮出來送上審判席。」
第131章 練氣術公開課
季思情最後說的這兩段話,對吳四郎而言,比他今日一整日所見光怪陸離、所聞驚世駭俗加起來的震撼還要大。
這隻公狐狸震驚地望著季思情,呆滯了好會兒後才顫聲道:「竟然是……如此啊,如今的人間,已是處處有公道可講?」
官府公門可為了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復仇而不計代價,這般世道,竟然也是存在的?!
「呃,倒還沒有到處處都講公道這麼完善。」季思情連忙擺手,「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肯定哪裡都會有的,除了人命相關這種大事,在外打工的女孩子要是只是吃點小虧被騷擾什麼的,就不一定有人管……然後如果是像男女朋友之間、夫妻之間這種親密關係,也經常有人和稀泥。」
「可以說我們的大部分同志會努力為受到侵害的公民爭取公平公道,但不能說就已經能做到真正公道了——好歹咱們國家這麼多人呢,連體制內都難免有害群之馬。」
公狐狸胡亂地點了點頭,心裏面並沒有因為季思情補充添加的解釋平靜下來。
他一覺睡過了五百年,對於時間流逝並沒有太切實的真實感,末法大劫前的種種,於吳四郎而言便如昨日之事般歷歷在目。
世人都知公道好,如他這種山中野狐成精的妖修也知道。
奈何公平公道不過是理想中之物事,便如那些道學先生掛在嘴上的「三代之治」一般;不公平不公道,才是天下主流。
在吳四郎的認知里……公道二字,許多人都是沒有資格說出口的,一說出來,就要惹人發笑,就要有無數人笑說話的那人大言不慚、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
可聽季君此時言語,如今這公道仿佛是人人都能說的,不公道的才是不能明說的。
「公道啊……」吳四郎呢喃著道,心中有某種強烈的悸動,讓他幾乎要說出一些絕不能說出口的話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