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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子華是呂家老三這支唯一的兒子,雖然不是長孫,也是被呂老爺子抱著坐在膝蓋上長大的,打小就聽家裡長輩在耳朵邊說什麼運道風水、家裡能發財全靠呂家人比別人的命都好,即使他自己兜里就揣著手機、就享受著現代科技的便利,在骨子裡,呂子華也和呂家這些長輩一樣迷信。
想起爺爺「上山」(土話,意味把棺材抬到山上去下葬)時,送葬隊伍中腳滑了下就撞到棺材磕死的大伯,呂子華不由有些膽寒——他還有大把的好日子等著過,他可不想就也這麼莫名其妙地出了意外!
他爹呂全有死了,他爹爭來的財產可就都要由他來繼承了——他們家現在住的房子,還有雞場山上南坡這一面的茶林、他爺爺名下的菸葉子地,以及清源鎮上的一家雙門面的菸酒店。
林林總總算起來少說也有百多萬,在G省這地方可不是小數,二伯這麼一提醒,死了老爹的悲痛、沒訛到錢反而差點被抓去拘留的憤怒,都被對二伯呂慶生隱晦提到的「晦氣」的莫名畏懼所取代,呂子華臉色變了又變,終究不敢再說什麼堅持給自己親爹大操大辦,閉緊了嘴巴。
呂慶生是非常不願意直接提起他們家可能招了「晦氣」這件事的,見侄兒子安分了他便也不再多說此事,轉而道:「老三的後事在我們家裡簡單操辦一下,停兩天靈抬去化了就得了,就不請人來吃酒了,家裡出了這麼多事,要麼去請個有本事的『先生』(陰陽先生)來看看,看是不是哪裡撞了煞。」
呂家長孫、呂子華的大堂哥很不高興自己親爹的死被拿出來說道的,但提這茬的是二伯這個長輩,他也不好說什麼,神色彆扭地沖呂子華道:「小華華,我記得你認識福清村那個馬先生的外甥吧,這個姓馬的『先生』是不是有真本事你曉得不?」
呂子華搖頭:「哥你說小馬藝家舅?不得行,他家那個舅舅就是個酒蒙子(酒鬼),糊塗得很,人家都是出兩、三百塊錢就能請他去念經,不像是真的有本事。」
G省風俗,辦喪事會請人來念經、送棺材出家門,有的請陰陽先生,有的請神婆;有那麼一些鄉村閒漢寡婆,就靠著會這麼一門嘴皮子功夫混吃混喝。
因為請人的花費其實也不高(主家大多只出幾百千把塊錢)的關係,大部分請陰陽先生、請神婆的人家其實也不是很在意請來的人究竟是有本事還是走過場……但只花幾包煙錢就能請來的人,顯然再有本事也本事不到哪去。
叔伯們和大堂哥都皺眉,在男性長輩間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四姑媽思索了下,道:「以前我聽媽(去世多年的呂家老太太)講過,說是清源鎮街上有個姓伍的老太會幫人家看,靈通得很?」
「你說的這個伍太婆,早就死嘍。」呂慶生拍了下大腿,嘆氣道,「大哥出事的時候我就想過家裡面是不是撞到煞,打發人去請這個伍太婆,結果人家說伍太婆早幾年就過世了,跟她學本事的外孫女也不做這一行,去外省打工去了。」
呂子華忍不住看了二伯一眼。
他爹死後他一直不願意去回想,但當時的情形他必然刻骨銘心……他親眼看見那個姓劉的警察伸手來救他爹,是被二伯壓倒下去了才沒救成。
現在二伯又說大伯出事以後他就懷疑家裡出了問題,想請人來看沒請到,本來心裡就有怨氣的呂子華便忍不住有些遷怒——你早發現不對勁,怎麼就不能提前和家裡人說、和他爹講一聲?!
要是早點請到有本事的人來家裡看看,他爹搞不好就不會出這種邪門事!
好歹呂子華還記得如今家裡最有話語權、最有能耐有人脈的只剩下二伯,和二伯翻臉對他沒好處,才勉強把火氣又壓了下去。
呂慶生並沒注意到侄子眼裡閃過的憤恨,仍然在跟兩個弟弟與從小就能跟兄弟們玩在一起的四妹商量去哪裡找個有本事的先生或神婆。
商量來商量去,呂家這伙雞場鄉出了名的「能人」終究還是沒想到啥靠譜的人選……如今這世道,確實是沒有多少人還相信老輩人傳下來的那些「規矩」、「講究」了,多少祖輩吃玄學飯的神婆神漢「世家」都轉了行、改了業,確實很難找到能被公認為有本事的「高人」。
天色漸晚,眼看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呂慶生無奈地摁了下額頭,道:「先這樣吧,晚點我打電話找人問問看,我們家這團轉沒得,就去外面找,總不可能連個懂驅邪震煞的先生都請不到。」
其他人也沒什麼太好的主意,齊齊點頭應是。
眾人紛紛散開來去做各自的事,呂慶生又想到了什麼,叫住了呂子華:「對了,小華華,看到點(盯著點)你家妹,家裡頭兵荒馬亂的,莫要讓她拿起跑回城頭去了。你家老爺爺和你家爸跟蔣家那邊訂好的事不能不作數,你上點心。」
呂子華連忙正色應是。
把呂燕萍嫁到蔣家去,呂家人圖的自然不只是那點彩禮……呂燕萍好說也是個女大學生,呂家人還沒那麼眼皮子淺。
呂家人真正看中的是蔣家人在市裡的人脈,想借蔣家的人脈牽線搭橋、拉個包工隊出來也去市里分一杯羹——市政府的工程哪個不是肥得流油,隨便沾到一點都夠得呂家吃。
呂子華辦完白事就能接手親爹爭來的遺產,但誰也不會嫌錢多、嫌賺錢路子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