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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背著裝了部分長發男人的大包,艱難地爬著石梯登山。
登山路上的路燈還沒有通電,不過這也方便了女人,至少能讓她不會在拋屍時意外遭遇到什么半夜登山的無聊遊客之類的。
剛殺死自己的「朋友」的女人,神色間依然很冷靜,很平靜,像是她剛才並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值得她大驚小怪的事。
她一面攀登著石梯,一面平靜地思索著一個……她自己都有些不是很確定的問題。
「為什麼我總是有一種——我似乎已經殺死了他不止一次的既視感呢?」
這是她在分割葉正青時忽然察覺到的事……她似乎不是第一次把這個男人分成兩半。
這讓女人很困惑。
沒有人能擁有兩條命,自然就不可能有人能夠死上兩次。
如果她曾經殺死過葉正青,那這個認識她的姓葉的「朋友」,又為什麼會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呢?
她不需要朋友,她也沒有朋友。
她從很早就知道自己和這個世界的緣分不會太長,她唯一的心愿只是把過往都做個了斷,再清清靜靜地、毫無遺憾地跟這個世界告別。
所以女人更加困惑……她為什麼會有個姓葉的朋友呢?
第39章 姐姐
小天山,是貴安市轄區內海拔最高、占地面積最大的一座雙峰山,整體形狀如駝峰,東側臨懸崖處高度為八百米,西側的山峰矮一些,有六百多米。
兩處山峰之間的山腰位置,三條從東北側、東南側和西南側修上來的登山梯交匯處,有片約莫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凹型平地,市政府撥款修了座廟,準備打造成日後的北山區旅遊景點。
女人從東南側方向的登山梯上山,往返兩次,把長發男人分別埋在了東西側兩處山峰中的人跡罕至處,疲累交加,停留在山腰間的空廟門口休息。
這座廟暫時還只有個外殼,裡面還是空空蕩蕩的,廟外的天然綠植倒是很茂盛,除了蚊蟲多沒有別的缺點。
女人坐在廟門口的石階上,默默注視著遠處山下的北山區夜景。
北山區還很冷清,入住的人口多集中在臨近婁湖區的商貿樓附近,也只有那一帶能看見連成片的燈光。
夜幕蒼穹之下,象徵著人類社會的萬家燈火……似乎總是像這樣距離她那麼遙遠,可望而不可及。
「我……還有下輩子嗎?」
渴求地看著那一小片文明燈火,女人吶吶地無聲低語。
有那麼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是多麼渴望能獲得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不是那麼愛自己的父母也行,不是那麼寬裕的家庭也可以,能讓她什麼都不想的只想著念書、上學,只想著追求一個普通人都有資格去追求的未來就好。
可她的運氣,似乎都一直以來都不太好。
從有記憶開始,她那個生物學上的母親就會有意無意地、反覆地告訴她——都是因為你生出來不是男孩,我吃了多少苦頭,你奶和你爸甚至都不願意等我出產房就自行回了家。
她不知道怎麼成為一個男孩,也沒有人告訴她應該怎麼做,她只有默默地聽大人們說話,儘量讓自己不要太讓大人們討厭。
三妹出生後,她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其實是打算把三妹賣掉的,因為她表現得還算聽話、會做家務。
但這個時候,容不下她的變成了母親。
因為她……懂事得太早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家庭是那種被人嘲笑的、明明家裡窮得要死卻一心一意拼男丁的家庭。
懂事得太早、卻偏偏不懂得像個大人一樣隱藏好情緒的她,有時候會用那種恨其不爭的鄙夷眼神看向母親。
女嬰賣不出價錢,養到四歲大的二妹就只換回來兩千塊的奶粉錢;而會做家務、在鄉下養幾年就能嫁出去換彩禮的女孩子,卻可以賣出八千塊錢——在那個逼仄狹窄,什麼都能聽見的家裡,她聽見親媽用這句話說服了親爹。
肖家住在城裡,把十幾歲的姑娘賣出去換彩禮是會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的,居委會也會上門過問,鄉下就沒那麼多人管,十五、六歲當媽的小丫頭比比皆是。
這是她的第二次運氣不好,砸鍋賣鐵湊出八千塊錢把她買回去的那戶人家,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要連本帶利地把這一大筆錢從她身上撈回來。
她那時候還小,再懂事也預料不到成年人究竟能惡毒到什麼程度,被打蒙了頭、逃回家後又被父母打了一頓,甚至親自把她送回養父母手裡後,她甚至一度天真的以為,也許養父母可以看在她已經認命、足夠懂事聽話後願意善待她。
她也一度幻想著……也許,在能夠被嫁出去換彩禮後,新的人家可以看她真的很聽話、真的很懂事的份兒上,對她好上一點點。
這份卑微的幻想,在十三歲時被打碎。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養父母把一個開大車的司機領到家裡來,指著正剁豬草的她說——
「她的處女,值不值兩千塊?」
大車司機,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一時間還沒聽懂養父母在說什麼的她。
在這個司機的眼裡,她看到了……讓她事後想起來都覺得滑稽的、像是在嘲弄她這一生,卻唯一讓她恨不起來的——憐憫。
「不行不行,這也太小了,哪裡下得去手。」
大車司機塞給養父半包煙,快步走出了那座在她每天努力維持下才不那麼髒亂的農家小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