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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始終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溫柔的個性,以及此時的繁雜心緒,讓諸伏景光沒有多說話。只垂眸望著杯中的倒影,似在思索,也似在遮掩情緒。目光則順著微翹的睫毛向上,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對面。
對面的弓奏突然支起身,側臉看著身邊坐著的降谷零:「零哥,你之前說我長大一點了,就告訴那個鼓手的下落。」
借著端起的杯子遮住臉,降谷零才沒有笑出聲。他覷了對面坐著的諸伏景光,低咳一聲,放下手中杯子,裝模作樣道:「啊是,我們家小弓奏長大了。」
「為什麼再次提起了?」諸伏景光突然開口道,「我還以為弓奏你不糾結了。」
「糾結?」弓奏將臉朝著對面的諸伏景光,有些不明白這個驟然冒出的詞彙。
笨蛋是沒辦法摸透別人的想法,只會覺得今天的景光哥有點怪怪的。
摸摸後腦勺,弓奏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是零哥答應我的,說我十八歲了就告訴鼓手的下落後續。本來都忘了,還是前幾天跟景光哥你聊天的時候才想起這回事。」
諸伏景光被噎住,原來自己挖的坑。
降谷零噗嗤一聲笑,隨手再揪了揪他頭頂的藍色呆毛。
「你就沒想過,也許那個鼓手覺得是自己的黑歷史?」說著,降谷零的眼睛望向對面的髮小,諸伏景光也看著他,露出一點無奈的複雜笑容。
「……」長久的等待,得到這樣一個結果,任何人也不能接受。
弓奏趴在桌上,悶悶道:「可是,我真的覺得他那時候好厲害……」
諸伏景光看著,隔著布料貼身藏在褲兜里的那張照片,頓時更加滾燙。
他摸了摸那張照片,兩指捏著,不知道拿它怎麼辦。
鬱悶地趴在桌上好一會兒,弓奏稍微緩過勁來,支起身道:「我還說過兩天的電台特意公開感謝……」
一張照片輕飄飄地落地,落在餐桌底下。
弓奏眼尖,低頭去看,簡直不敢相信。他彎腰撿起桌底的照片,將它放在桌上來。
照片上的兩人,正是高中的降谷零,與飛機頭的鼓手。
「誒?」弓奏呆了呆,指尖點了點照片,扭頭詢問身邊的降谷零:「是零哥你的照片嗎?」
「啊……」一剎那間,降谷零與對面的髮小交換眼神,旋即露出微笑,「是的。」
「這說明你們那時候的關係很好。」弓奏懷有最後的希望,「真的不能幫我托話給那個鼓手了嗎?」
看著少年仰頭問自己,降谷零想笑不敢笑,礙於對面諸伏景光的眼神,他迅速撇下嘴角,一臉遺憾:「畢業以後就沒怎麼聯繫了呢,偶爾聯繫他本人也不願意提起那段搖滾樂團的日子。」
「哦」了一聲,弓奏的希望再次落空。
諸伏景光唇瓣翕動,想要說什麼,卻見廚房收拾的萩原研二擦著手出來。
見這處熱鬧,他也湊上前來,盯著那張照片。黑髮男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一分鐘以後,詫異的「嗯」了聲,「這不是……」
隔著中間的弓奏,降谷零不著痕跡地搭上萩原研二的肩膀,手掌化為爪,牢牢地捏緊他的肩頭。
萩原研二吃痛,差點叫出聲。隨後收到降谷零警告眼神,警校組最會交際的男人迅速明白,話鋒一轉:「是高中時候的零啊。」
而不知道這一息的暗動作,弓奏這時才抬起頭,聽了答案,難掩失望。
嘟囔著我也知道金髮是零哥,弓奏想知道的是飛機頭的鼓手下落。心知降谷零一旦決定主意,就不會為他人動搖,少年也不想為難自己,耷拉著肩膀打算放棄。
在對面的諸伏景光卻緩步走過來,俯身,指尖點住照片裡的飛機頭怪人。
「看妝容,完全認不出。」男人溫柔地說道。
再次點了點照片上飛機頭,眼妝畫得花里胡哨,濃厚的黑眼圈襯得眼神格外有神,幾分凌厲。
「這妝容,遮掩了人的真容。」男人微微一笑。
他的兩句話,吸引著少年更深地去關注這照片。少年彎腰專注看著照片,而其他兩個男人早暗中炸了。
——你居然自爆了,景光!
——是個狠人啊!
收到兩位好友零和研二的眼神譴責,諸伏景光安然若素,微微笑著。餐廳光線充足,光打在他此刻微笑的臉,一如既往的溫柔,卻惹得降谷零等頭皮發麻。
他們是完全不了解,諸伏景光此刻的自爆。
就像是玩了半局的狼人殺,狼人直接拋出底牌表示:我不玩了,我攤牌了,我就是狼人。
諸伏景光安然地微笑,不去看降谷零他們從不解到逐漸驚悚的眼神,貓眼低垂,認真地看著低頭觀察照片的少年。
奇怪的舉動。
在這個時候,諸伏景光還能理智地評判自己此時的行為。
但是,他知道原因。
蛋糕店的店員、過去的鼓手,少年都認真地記著他們,目光被他們所吸引。
而自己,不過是想被他看到,看到那個真實的自己。比起這個,曾經百般不願承認的,視若重要黑歷史的過去,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
再一次地,他目光不經意地望見水杯中的倒影,看到自己的模樣。
一對貓眼,眼角收尾偏狹長,微微上揚,黑瞳蘊含其中,閃爍著光。跟照片裡的飛機頭怪人,的確一點都不像,卻是荒誕的真實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