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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置信的,不僅是渾身僵住的下屬,還有松田陣平。
「……你!」他忍不住出聲道,想起這傢伙多日來的神經質,硬生生壓下滿腔質疑,緊緊地閉上嘴。
松田陣平猝然扭臉,望向牢房裡唯一一扇的窗,告訴自己不要理眼前人。
窗外只有上面小半扇窗有光,整個牢房是沉進地下的。晨昏不知,松田陣平只能依靠自律的生物鐘來記錄時間。
卻總會在這個人到來時,哪怕半夜,都會氣得精神百倍。
這一次,松田陣平冷醒地告訴自己,眼前人不再是那個人了。過去的幻象,只因為自己喜歡著那個人。
另一邊,下屬滿頭大汗,猝然倉皇抬頭,想要確認這是個玩笑,看見的卻是奇峰含笑點頭。
那張秀美的面容,在這昏暗處也有隱隱的瑩然光澤,灰藍的眼睛此時吸滿了室中的光線,幽暗無光,像是沉進池塘淤泥底下冷硬的黑色石子。
「需要我說第二遍嗎?」奇峰微笑道。
下屬猛地咽下口水,掏出別在腰間的□□,抖抖索索地抬起。
後腦勺滿是冷汗,可在那雙驟然黑冷的眼眸里,下屬不敢不從,哆哆嗦嗦地舉著槍,槍口抖得不能固定。
對此膽怯,奇峰只是輕微嘆口氣。
「你不舉槍對準我,我就殺了你。」說這話時,奇峰語氣依舊是溫柔的、輕快的,就像是天氣好極了那種寒暄。
下屬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哀求:「奇峰大人……」
「現在,舉槍對準我,然後殺了我。」奇峰笑著說道,仿佛在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是,沒有人把他的話當成玩笑。連松田陣平也猛地扭頭,再次看向他。
黑色捲髮的青年緊緊抿著唇,再次驟然扭過臉去。這一刻,他憎惡自己對眼前人的關心,雖然只有不足一秒的時間,但也讓松田陣平憎恨自己。
從前面對好友總是炸毛的黑髮青年,現在卻不斷忍耐著。
松田陣平深深吸了口氣,胸膛起伏著,告誡自己決不可再看眼前的這場鬧劇。
然而,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傳到他耳畔。咔擦一聲,是□□上膛。
心宛如被一根頭髮牽住。
下屬手抖得不行,只能雙手握住槍,勉勉強強才准住槍口。
黑漆漆的槍口,對準奇峰的額頭。
「現在,開槍,殺了我。」身穿白色西服的男人下了命令。
雙手握住的槍,不可避免地再次抖起來。下屬記得第一次見到奇峰,他白皙的臉頰沾著血跡,瑩白對朱紅,有著雪原濺紅的悽然與殘酷。可眼前的奇峰,只是微笑著,眼神饜足。
下屬永遠忘不了那副模樣。如果說組織中琴酒大人讓人覺得是冷酷的死神,那奇峰則是夜間魔魅的惡魔。
此時,他也正惡魔般低語著:「做不到,我殺了你。」
做到了也要死於組織日後的拷打,做不到也是死。下屬雙手顫抖著,滿心滿腦都被恐懼占據。
奇峰沒有再笑,眼神冷冷地,無聲地催促著。
仿佛不是在催促自己的死亡。
一旦不笑,他臉上的魔魅之氣散盡,顯出冷峻殘酷的一面。
看著對面下屬抖得不成樣,奇峰任何感覺都沒有。既沒有對下屬膽怯的鄙夷,更沒有命令沒有達成的惱怒。
他內心如堅冰,折射出來的,只是現在應有的舉止。眼神逼視著,也只是為了讓目的達成。
「夠了!」制止這場鬧劇的,最終還是松田陣平。
他驟然快步上前,抬掌一把將□□打掉,□□滑落旋轉著往角落撞去,下屬倏地鬆口氣。
下一秒,黑色捲髮的青年揪住白色西裝男人胸口的衣服,一隻手不夠,再添了一隻手。
他雙手緊緊地揪住男人的衣領,動作力道之大,可奇峰毫不在意,灰藍眼眸望進他眼睛深處:「你承認我是他了嗎?」
揪住衣領的雙手更加用力。
可黑色眼眸,滿是絕望。
奇峰再次微笑起來。魔魅之氣再起。
他輕輕抬起手,撫摸著青年的鬢角,白色冰絲手套在濃密的黑髮中穿插,動作溫柔,卻驟然揪緊。
「嘶——」松田陣平緊抿的嘴唇掀開一角,泄露多日來備受精神折磨帶來的痛楚。
「我是他啊。」比起手上狠辣的動作,奇峰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我是為了你們,才回到這個世界的,陣平。」
黑色捲髮的青年臉慢慢抽搐起來,欣賞著眼前青年無聲的崩潰,男人沒有說話。
他應當有什麼感覺。
扭曲的滿足?馴化的勝利?
奇峰想不起來了。
腦海里有過去的回憶,黑捲髮青年鼓勵、害羞、炸毛的模樣。
當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試著想像,調動臉上五官。眉間一聚攏,所有情緒又消散了,嘴角慣性牽起。
「……弓奏。」松田陣平低低地念起這個名字,沒有期待回答。
「我在呢。」奇峰應聲道,臉上浮現慣有的溫柔笑意。
松田陣平卻只是看了看他,終於鬆開手,低垂的腦袋抵著牆壁,還是搖了搖頭,「你……不是他了。」
[泡影也撲火。]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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