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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橫濱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我沒頭沒腦地想著,從包里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地址。
家裡炒菜的鍋壞了,愈史郎給了我這個地址,讓我去「面具人の店」這家店買個鍋。
大約坐了半小時的公交後,我下了車,來到一家商店街的入口。
我抬頭便看見拱形招牌上的名字:兔山商店街。
商店街上方懸掛著一條條由五顏六色的三角帆串起來的彩帶,透過這些彩帶可以看到透明的拱形玻璃。
我拿起手機,手機屏幕被自動喚醒,顯示著時間。
已經五點了啊。
我按照紙上寫著的地址,走到商業街盡頭一家不起眼的店鋪面前。
店門口的擺著各式各樣的鐵製器皿,門邊的牆上掛著各種類型的鍋。
我看進去,店內沒有擺放貨架,只有一面牆上掛著各類工具,另一面牆則什麼也沒有。
一個男人坐在正中央,面前擺放著磨刀石,正在打磨手中的一把菜刀。
男人肌肉發達,挽起的袖子暴露出了隆起的肱二頭肌,他把頭髮梳成大背頭的模樣,臉上帶著的火男面具遮住了他的臉,面具的嘴巴是凸起的尖嘴,顯得分外滑稽。
我站在門口愣了好久,直直盯著那個人臉上的面具。
「呀,還真是意外……」
我抿了抿唇,無聲地說著,最後露出一個微笑來。
男人專注於手上的工作,根本沒有發現店裡來了客人。
我在門邊的牆上看了會,踮起腳拿起上面的一口煎鍋走進店裡,蹲在他面前。
「老闆,這個多少錢?」
老闆像是剛回神,他抬起頭,面具里的眼睛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鍋,報出了一個價格。
我拿出錢包付了錢,老闆擦乾淨手伸進口袋裡給我找了零錢。
他把煎鍋用袋子裝起來,遞給我,「多謝惠顧。」
我接過零錢和鍋,笑著問:「老闆,您為什麼要帶著面具呢?」
「這個嗎?」
老闆用手指著面具,頓時大聲笑了起來,「哈哈,這是我們鐵穴森家,不,是我們家鄉地傳統!」
鐵穴森嗎……
我微微睜大眼睛,忽然笑了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
老闆收斂笑聲,抱起胳膊,不悅的視線落到我身上。
我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輕柔,「您的家鄉里肯定有很多能人吧。」
老闆頓時眉開眼笑,向我招了招手,我湊了過去,就聽見他壓低聲音說,「其實別看我們現在賣起了鐵製器皿,其實這是我們的副業,我們祖上代代都是鍛刀人呢。」
我配合著點了點頭,驚嘆道:「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呢,肯定鍛出了很多好刀吧。」
在現代社會,鍛刀人是這個國家移動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名的鍛刀人鍛出的刀會被上流社會的收藏家收藏起來,或者放在國家博覽館裡展示。
這在大家眼裡,並不是一個秘密。
老闆不屑地癟了癟嘴,輕哼一聲,「電視上那些什麼鍛刀人,都是冒牌貨,他們鍛出來的刀一點都不完美!」
他像是找到了傾訴對象,一下子打開話匣子,抱怨起來。
「現在社會進步得可快了,年輕人大多沉迷於網絡,心浮氣躁,很少有人能夠靜下心來專心鑽研一項技術了,就連村子裡的年輕人也嚮往大城市,都跑出去了。現在找繼承人可頭疼了……」
我靜靜地聽他說著,心情卻沒有來時那麼輕鬆。
那個時代所遇到的人們,能留下來的東西究竟有多少呢?
還能再見到這個熟悉的面具,已經很幸運了。
老闆突然止住話題,「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嘮叨的毛病又犯了。」
我不介意地擺了擺手,站起來與老闆告別走出店鋪。
還未走出幾步,我便看見了一位身穿綠色和服,身披黑色羽織的白髮男人。
他迎面朝我走來,雙手攏在袖子裡。
忽然,男人停住了腳步,敏銳地看向我。
我動作一頓,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白髮男人的眼神忽然凌厲起來,一股凜然的氣勢伴著劍氣隨之襲來。
我笑著朝他點了點頭,與他擦肩而過。
福澤諭吉嗎?
果然是一個很強的劍士呢。
該說是劍士的直覺嗎?他好像看穿自己會劍術了。
我鬆開握緊的拳頭,如果我的日輪刀還在身邊的話,想必我的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福澤諭吉微微垂眸,看了眼下意識握住刀柄的手。
沉默了幾秒,他鬆開手,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踏進了鍛刀人的店鋪。
「特穴森先生,這次也麻煩你了。」
福澤諭吉把刀從腰間取出來,拿給店裡的老闆。
「哦——福澤大人嗎?歡迎歡迎。」
老闆接過福澤諭吉遞過來的刀,領著他走進了內室。
*
當我走到神社下方的路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
我往河岸上的草地看去,無臉男仍然坐在那個位置,沒有挪動半分。
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坐著一個男孩,男孩抱著膝蓋坐著,與他一起沉默地看著河面。
我輕輕笑了笑,走過去在夏目貴志身邊坐下,再次從包里掏出棒棒糖拿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