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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煐垂著頭,視線受阻,瞧見進入視線的衣角,「我不是說了,不要靠近嗎?」而掀起眼皮看到的是九方夕燁,轉而笑道:「是小殿下啊。」與第一句話的語氣截然不同,與從前倒是一樣,也以『小殿下』稱呼九方夕燁。
「嗯。」九方夕燁輕聲回應,並未靠近夜煐,只邁進來,便停下了。
「小殿下,好久不見。」夜煐背靠著牆,讓自己無需費力便能讓九方夕燁一直在他視線里。他如今是很累,畢竟折騰之時,累的是他自己。
九方夕燁並未回答,夜煐並不在意,而是問道:「小殿下來這裡做什麼?」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夜煐聞言低低笑著,「我知道,是我。」
「您願意聽我說說話嗎?」九方夕燁沒有回答,只是無言又無情緒起伏地看著夜煐,但夜煐知道他可以說下去:
「您生來便是蒼穹宮的小殿下,而我不過是一山野小村出身。有時總覺上天不公,人與人之間為何差距、所得差上那般多。無論是相貌、天賦,又或者身世、經歷,種種皆是不公。」
「可後來,我見到的人多了,苦的人真的好苦,比我還甚。旁人總說我蛇蠍心腸,說我所歷苦難。我知有人說我所謂的苦難皆源於我的身影像您,只是矮上幾分。可我想說的是,我不覺我苦難,像您是我的幸事,否則,迎接我的只會是更多人,被一人與被多人是不同的。」
「而也因此,我才得以邁入仙門,過與從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旁人的無視也好,輕視也罷,我都不在乎,那都不過如此,比不得從前,畢竟這些人還做著面子功夫,從前的……就不是了。」
夜煐又陷入回憶,不在乎九方夕燁有沒有開口,他知道,九方夕燁一定會聽,「您知道嗎?我的這條命是您救下的。」
「百餘年前的山野小村不是悠閒自在,他們對我娘的所為可是噁心至極,甚至想對年僅六歲的我下手,只因我爹死了。」
「天火焚了那兒,我那時被困,卻覺得興奮極了。原來天道也不是那麼的不公平嘛,也落下了天罰。我看見從前的那些人一個一個被火焰吞噬,死在我面前,我只想放聲大笑。可是火也快蔓延到我身上了,我開始恐懼,我還不想死。可是火往上開始消失了,我抬頭一看,身著玄衣的您在火光下美麗極了,像是話本子裡的神仙。神仙落下天火焚去惡貫滿盈的人,而餘下年幼良善的我。我倒下了。我不過是凡人,只一面,便記住了您的容貌,您的衣著。」
「醒來時,整個村莊只剩下我一人,村莊也在天火中不復存在,我只能往外走。可是一路上太年幼的我過得極為艱辛,危險無處不在,每時每刻我都要為了活下去盡最大的努力,可是過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最後被賣入了聽花樓。」
「聽花樓是我第一次見那般美麗的地方,每一處都是精心的雕刻和裝扮,裡面的人也穿著華麗,起碼也是舒服的。我並不能理所當然地享受,練功、開嗓……所學極多,不能有半點做不到教習要求的,否則就是一頓毒打。可又不是入骨,教習最會用不傷我們的法子讓我們疼,畢竟我們這些人的皮囊就是錢財,斷不能有了傷疤。每一日從睜眼就要開始,台上光鮮亮麗,可其後是噁心和污穢組成的,再美,再華麗也掩蓋不了其下的臭味。我看著多少人從不願到願,再到麻木,最後死去。若是遇到那不好的,弄得一身傷也是常事。」
「過了十六歲就得正式登台,這越唱得好聽,越跳得美麗,模樣生得越好,這價就越高。不過半年,就是我的日子。在這時,我遇到任少平,他竟然毫不猶豫地直接買下了我,帶我離開了聽花樓。」
「他帶著我飛時,我以為他也是仙人,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是修者。」
「後來見得多了,我雖奇怪他為何愛看我背影,但,那不是我能揣測和詢問的。我只以我在聽花樓所學,讓自己過得好些。」
「當我再次見到您的時候,我沒想到竟能這般再見到您。而知道您的身份後,我才知道,原來您不是仙人,您是蒼穹宮的小殿下,而我也知曉了,為何我會被買走。」
「原來,您不止救了我一次,還贈予我一朵紅桃花。」
「可惜,它沒有了。」
「再後來再見到您,我才知道,原來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知道您在。這是我獨有!多好啊,好得我意識到時想想就覺得開心,就能笑出來。」夜煐還想著他在浮華花、三千燈所見的九方夕燁,被花燈環繞,如他初見,美麗又神聖,又只有他一人能見,這種愉悅是他人無法想像的。
……
「其實死在您的手中,我倍感榮幸。」
九方夕燁聽夜煐說完才道:「我不是來取你性命的。」不過也與取他性命無異,只是又不太一樣。
「什麼?那?」夜煐一眨不眨地看著九方夕燁。
「我只是來取走不屬於你的東西。」九方夕燁緩步邁向夜煐。
「不,不!不可以!」夜煐暴起,卻又無法避開九方夕燁,他的行動本就受阻,就算他能動,他也不是九方夕燁的對手,甚至無論如何他傷不了九方夕燁半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夜煐知道九方夕燁想做什麼,這比殺了他還讓他無法接受,他不要失去此物。可是他已經很累,也永遠避不開九方夕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