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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研究室的學姐西條就是個架子鼓手,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小哥也成天研究怎麼彈電吉他。
在這裡玩樂器的人這麼多,我不該因為這個而在一個人的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但我還是覺得,真的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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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撥弄著琴弦,爬著單音格子彈了段小調。
那是我學的第一支吉他曲《Romance》的主旋律。
貝斯的音色比吉他更低沉,即使沒有和弦的陪襯,竟然也意外地沒有顯得單薄。
這是一種很包容的音色,在樂隊裡通常作為低音的陪襯,作為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和弦,但那種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很多時候也是整個樂隊的靈魂所在。
最後一個音在空氣里散開之後,我笑了,將懷裡的貝斯還給了田中太郎。
我以為他會把琴收起來,沒想到他接過琴之後,也坐到了一邊,照著我先前的旋律彈了一遍。
他的指法比我更加熟練,加上和弦的襯托,指彈出來的曲調竟然多出了幾分纏綿悱惻。
*
「關從前戀人的事……」降谷零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他說:「我什麼也沒有查到。」
「她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在自己的社交圈裡表現出對任何異性的好感,按照她身邊熟人的說法,她總是在為學業和課題忙碌,連朋友也幾乎沒有,是個完完全全的獨行俠。」
「在來日本之前呢?」諸伏景光又問。
「也是一樣的。至少在我們能看到的地方,都查不到任何痕跡。」降谷零說。
「是嗎……」諸伏景光陷入沉思。
她當時迸發出的感情不像是假的,可是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才能讓她產生如此深刻的感情,而那個人又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了無痕跡呢?
「Hiro。」降谷零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幼馴染,猶豫了很久,還是問道:「你對她是不是……」
「是。」諸伏景光對上降谷零的視線。
「可是她……」
降谷零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詞,可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麼形容,諸伏景光便繼續開口:
「我明白。」
「我明白我和她背負著不同的命運,只是在這個時候偶然地相遇了。我明白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資格去追求一段感情,沒有資格去妄想平靜的生活。那個組織還在,我們的未來都充滿了不確定——」
「我不想欺騙她,不想以虛假的身份來換取短暫的溫存。所以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她面前之前,我不會越過那條線。」
「但我還是覺得很慶幸,慶幸接到這份任務的人是我。慶幸我有機會在她身邊,在最近的地方保護她。」
「這也算是命運對我的眷顧嗎。」
*
我記得《Romance》原本是一部法國老電影的配樂,電影裡講的是戰爭當中的兩個孩子,一個男孩收留了失去所有的女孩,然後陪著她,一起為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的動物們搭建陵園。
我忽然發現這個曲子放在現在似乎也很應景,因為在遇到田中太郎之前,我也恰好一無所有,而現在,他也在我身邊,陪著我完成一件又一件我想做的事情。
我和田中太郎之間的確存在著金錢僱傭的關係,但我也很清楚,我付出的那部分薪水根本不足以讓他做到現在這樣的程度。
他很好,他太好了,而那些堆積起來的善意與溫柔多到讓我甚至有些惶恐。
我不止一次地想,我到底何德何能才能招到這麼出色的一個員工,我在想,我到底何德何能才配得上田中太郎給我的這些好。
倘若他真的對我有所圖謀,不管是求錢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我都姑且能稍微安心一點,因為比起獲得,我更習慣失去,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知道,命運給我的每一份饋贈背後都會有代價。
那麼在和田中太郎的這段關係當中,我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但我太想知道了。
*
我說太郎,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仍是笑著,看著我說老闆,怎麼了忽然變得這麼嚴肅。
我說是很嚴肅的問題,可能有點破壞空氣,甚至可能有點冒犯,但是你之前跟我說過,不讀空氣和冒犯原本就是我們這些外國人的特權,所以這次我想在你面前行使這項特權。
他停下了收琴的動作,轉過臉,對著我,端端正正地坐好,完全是一副擺正了姿勢聽我說的架勢。
我說太郎啊,我們認識了有多久了。
他說快兩個月了吧。
我說才兩個月嗎,但我總覺得時間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我說我記得剛剛見到你的時候,我日語口語還沒有現在這麼好呢。其實我來日本也挺久了,該會的表達方式都會,就是不敢說,怕露怯,那個時候你誇我日語好,雖然感覺多少有點誇張的成分在,但我還是挺開心的,覺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我說我之前覺得鍛鍊身體很難,但是有你一直監督我,鼓勵我,那些以前想想就覺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現在我也堅持下來了。
我說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意志力強大的人,甚至很多時候我都挺脆弱的,我怕出事,我患得患失,還有點吹毛求疵,總會因為一件小事沒做好就糾結到止步不前,但是太郎你很溫柔,你總在鼓勵我,總用各種方式幫助我,你告訴我不那麼出色也很好,你告訴我,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