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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
要將他自己這麼一個人關在房間裡直到支援出現好像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她在不開心,在那麼重要的時刻到來的時候,她在為這次糟糕的旅行而感到不開心。
而他也是構成這份不開心的一員。
他有點坐不住了。
明明以前當狙擊手的時候,即使泰山崩於面前也能耐住性子蟄伏等待合適的時機,可偏在她的事情上,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一秒鐘也不想多等。
——因為她不是獵物,是他第一次認真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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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希望儀式一切都順利,可那些儀式和準備也都只是陪襯和點綴而已,重要的是人,重要的是他們,重要的是她本身。
所以那些派不上用場的準備和醞釀都不重要了,與其在這個時刻眼睜睜地看著時間白白溜走,不如順應著本能,乾脆把真相和禮物一起捧到她的面前。
她會是怎樣的反應呢?他們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他有點忐忑,但更多的還是期待。
但願不要被討厭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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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
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
大腦至少有足足兩分鐘的停擺,在那段時間裡,我完全沒有辦法進行任何思考,我愕然地看著他,只是看著他,直到我感覺視線不自然地變得模糊,我開始看不清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然後,有什麼東西順著臉頰滑落。
諸伏……景光?
是夢境嗎?是在深夜當中出現的幻覺嗎?讓我在這個時候看到這樣不切實際的幻象。
是我瘋了嗎?是我潛意識裡的願望終於侵占自己的感官,所以才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嗎?
我像是漂浮在雲端,像是被深海漂浮起的泡沫包裹,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我不敢抬手去擦眼前的淚水,我甚至不敢去眨眼,我很害怕,很害怕那樣做了之後,眼前的一切就會徹底煙消雲散。
他是活著的嗎?他還存在著嗎?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嗎?
「老闆……」他目光微垂,聲音里似乎夾帶了一點無奈的吐息:「我知道這稍微有點突然,抱歉。」
他將蛋糕交到了一隻手裡,抬起另一隻手,緩緩地擦過我的眼下,那是熟悉的,溫熱而柔軟的觸感,是屬於人類的,帶著體溫的觸感。
一瞬的刺激讓我應激了一樣地本能地後退了半步,我淺淺地眨眼,旋即又立刻重新看向他。
那張面孔依然沒有變,他仍在那裡,表情有些侷促地,一隻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就在那裡,鮮活地,就站在我面前。
諸伏景光還活著,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甚至,甚至一直就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直到現在,那個模糊的等號才終於在腦內定格,我也終於清晰地,明確地認知到這樣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田中太郎,他就是諸伏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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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大概應該覺得開心?因為喜歡了那麼那麼多年的人他就站在我面前,因為原本以為已經逝去的生命仍然存活著,這簡直像是多年的夙願終於如願以償。
我應該開心的,因為他甚至用心給我準備了禮物,他甚至記得連我自己都遺忘了很多年的生日,我最喜歡的人,他在我生日的凌晨,跟我說生日快樂。
多驚喜,多美好。
這簡直是做夢也不敢去夢到的畫面,可這樣的事情,它的確發生了,在我的面前,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可我為什麼,為什麼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洶湧而來的眼淚,為什麼完全完全沒有感覺到快樂,我能感覺到的,只有一種巨大的,難以言說的恐慌。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好龍的葉公,我感覺自己這樣好惡劣,就好像,就好像那些年真情實感的愛意都是假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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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他啊!我明明、明明那麼那麼的喜歡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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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辦法冷靜,要我怎麼才能冷靜,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不知道我能怎麼辦。
因為擺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個任我擺布的玩偶,不是一張可以供我自由想像的畫片,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和我一樣會思考的,會對別人的行為做出反應的人。
所以一切都變得那麼那麼的不受控制了。
二次元的印象和三次元的真實樣子是割裂的,這一點在其他人身上我都多多少少地有過一些體驗,就像我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用平常的心態去和安室透接觸一樣,因為我一看到他第一反應就是腦內冒出的「百億男人」或者「戀人是國家」的標籤。
——而這樣的標籤和濾鏡在諸伏景光的身上只會更重。
他是我一廂情願在心底里捧上神壇的人,而今天神下凡,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用對等的眼光去看待他。
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他和那個與我朝夕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小店員劃上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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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分不清他是誰了。
那一刻,我除了哭之外,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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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過的。
這樣的可能性,我想過的,不止一次地想過。
在我發現他和安室透的關係很好的時候,在我注意到他臉上存在著易容的假面的時候,在我看到他家裡放著的貝斯的時候,在我聽說他是長野出身的時候,在我確認了他所屬的單位是公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