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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安於現狀的前提是這個現狀能讓我覺得「安」,讓我覺得這樣發展下去至少不會變得更壞甚至說不定還能好起來。
可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這樣。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我來說或許會和平且安穩,我也相信,在公安的勢力範圍內,我的生活至少在物理意義上來看應該會很舒適。
但這樣的生活就像是在沙子上建的塔,根本沒有延續下去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諸伏景光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樣的心路歷程才做出了這種選擇,他自己明顯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過分,所以才會是那副自暴自棄的擺爛態度。
這讓我非常想要一鍵查詢這個男人的精神狀態——一般來說,在遊戲或者動漫里出現這種明知道不對卻還偏執地選擇用傷害的方式來保護的NPC,十個有十一個在大結局前會GG,多出來的一次是因為有的人死後還會被拖出來反覆鞭屍。
如果任由事情這麼發展下去的話,我真怕結局會變得萬劫不復。
我得救他,就算他現在做的這些缺德事真的很讓人火大,我也真被他氣得血壓飆升,但我也不可能看著這個男人在錯誤的路上一條路走到黑。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喜歡他。
做錯了事可以道歉,走錯了路可以調頭重來,選錯了解題方案換個思路解掉就行了,那些怒火和怨懟可以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再討說法。
但前提是,一切能平安結束。
*
「給我一點時間。」
我說。
「情況我都了解了,既然要做選擇,而且是這種可能決定今後生活方式的選擇,給我一點思考時間,不過分吧。」
「在那之前……」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攤開,露出了先前被自己抓傷的痕跡。
「能幫我處理一下嗎?這個位置我自己動手不方便。」
*
我當然不會把自己局限在他給出的兩個選項里,拜託,這可是名柯的片場,三選一才是王道好吧。
雖然這個人沒給我第三個選項,但沒有選項我可以自己創造選項,沒有條件我可以自己創造條件,偉大的種花人,不怕困難。
他猶豫了一下,沒回話,只是折身去了屋外,沒一會兒,就拎了個銀色的急救箱回來。
其實我手上的傷只是稍微破了點皮,順帶著掐破了兩條毛細血管,所以看著有點滲人,但傷口這會兒已經不流血了,創口表面也已經開始變干變硬,明顯是身體已經開始了自我修復。
這種程度的傷其實貼兩個創可貼都有點小題大做,但那個人偏拿來了醫療箱,用鑷子夾起酒精棉,給我的傷口消毒。
冰涼的棉球觸及到手心的時候,我的手指下意識地蜷了一下,下一瞬,便被另一隻手捉住展平。
透過手指的皮膚傳遞過來的溫度讓我真真切切地能感受到這個人的存在,在這個距離下,那張臉孔在我面前變得無比清晰。
很好看,拋開所有複雜的情緒與思考,看著那張臉的時候,我能接收到的最直觀的信號就是,這個人真的很好看。
低垂著的眼睫幾乎斂下所有情緒,讓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格外認真,也在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投下了一層薄薄的陰影。
而我要做的,或許是,讓那些陰影化開。
*
我試探著問了他幾句話,他幾乎沒怎麼回答,一直都消極地沉默著,好像擺明了態度想逼我就範。
他不給出準確的答覆,我就只能靠猜測。
其實只靠猜測,我想我也能大致還原事情的真相。
這個人將我關在這裡的目的是為了避免我被組織盯上,避免組織對我造成傷害,但會發展到這一步,癥結卻不在我身上。
組織的強大和我的弱小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以我現在的能力,就算全部施展出來,在組織面前也依然會必須承擔一定程度的風險——因為有這份風險在,所以他才會選擇把我關在這個安全區里。
即使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樣做是不對的。
但他還是固執地這樣做了,不正常的固執。
我無法消除客觀存在的風險,也無法打破這個由公安建立的安全區,所以對於我來說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是他本人。
有些事得他親口承認,有些錯誤得他親自改正。
而我該做的,是讓他開口。
他很細心地將創可貼修剪成了不會影響我活動的形狀。
隔著薄薄的一層,他的指端在我的掌心仔仔細細地研磨,有點癢。
看,即使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還是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屬於他的細心與溫柔呢。
因為他本質上就是這樣一個好人。
他不肯跟我有太多交流,總在迴避我的問題,也不表露自己的情緒,但還好,他是他。
所以我們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
第一天的早餐是飯糰,鮭魚餡的,包在海苔中間的米飯捏得緊實,口感很好,味道也是精心調製過的,和外面便利店裡賣的完全不一樣。
他中午又來了一次,帶來了午餐,是和式的定食,還帶了一碗味增湯。
他進門的時候,我正在嘗試著用廁紙的硬紙芯撬牆角的插座。
他問我在做什麼。
我說我太無聊了在尋寶。
他沒說話,默默地看著我,一臉的「你覺得我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