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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側過臉看我。
睫毛輕顫。
他的聲音和呼吸一樣微弱:「……你還想要什麼呢, 秋子……我已經是你的俘虜,是你的囚徒, 是你的狗,可你好像猶嫌不夠的樣子……」
太宰治抬起手。
他的手指懸在我距離我十幾厘米的距離, 卻不敢再前進了。我伸出手,學著之前親密無間的樣子, 與他十指相扣。
——他好瘦啊。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皮肉下的骨頭, 硬得硌人。我輕聲說:「我以為, 治君至少應該清楚,親吻意味著什麼?」
「……」
他又開始裝死了。
「你總不是心血來潮地做這樣的事情吧?」
沉默的時間久到我都有些犯困了,太宰治終於有行動了,他翻過身,手臂穿過我和床褥的縫隙,攬我入懷。
「治、治君?!」
說實話,我真被嚇了一跳。
但太宰治好像只是想抱著我而已,我能感覺到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我伏在他胸口,能聽見心臟清晰的跳動聲。
他蹭了蹭我的頭髮:「……對不起,秋子。」
「啊?」
「就山田拓海那件事……」
說實話,如果不是太宰治再度提起這個名字,我其實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但同樣的事,好像就在太宰治心中反覆磋磨許久。他的聲音從我頭頂飄下來:「……說來你可能覺得這是我的狡辯,但我沒有想死……」
「……我在聽。」
「我那麼做只是為了……我需要吸引那傢伙的注意力,才方便從他身上偷走炸彈的遙控器,我需要他注意力時時刻刻都關注著我,並不是在追逐死亡……」
說到這裡,太宰治咽了一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地追問:「這才是我當時那麼做的真實目的,秋子,你相信我嗎?」
我思索了一會兒。
當然,我相信著。
我理所當然地相信著太宰治的所有話。
「太好了。」
太宰治猛然鬆了一口氣,他如卸重負地說:「我還在擔心,如果不被秋子相信的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不,很重要,唯獨只有秋子……唯獨只有被秋子討厭這件事,想一想就覺得非常難以忍受。」說完這句話,太宰治又飛快地嘀咕了一大堆話,他好像不太想讓我聽清楚,聲音含糊,語速極快,我什麼都沒聽清楚。
我只聽見最後一句話:「……等到……之後秋子就不必再穿防彈衣了……」
「防彈衣?」
太宰治哼了一聲。
他好像極力忍耐著什麼,臉頰埋進我的頭髮里,細細嗅著:「蛞蝓就是很喜歡多事,看在他確實是擔心你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計較了……」
「你這是……」
我試探著問:「吃醋嗎?」
「……」
太宰治似乎回想到什麼經歷,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小會兒,片刻後,他嚴肅地申明說:「我確確實實吃醋,但我吃的是蛞蝓的醋,不是吃你的醋,更更對蛞蝓完全不感興趣。」
嘶!
這這這這……
我心臟不好,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啊?
之前我還得意洋洋地想,不給太宰治留迴避躲閃的餘地,現在看起來,分明是我被堵進了無路可退的死胡同才對。太宰治緊緊擁抱著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很自然就能靠近你,就能關心你,我真的好羨慕啊……」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你想要的話,同樣也可以靠近我啊——
等等,太宰治,我們現在的距離竟然還不算近嗎?在你心中,究竟什麼樣的距離才算靠近?!
我內心突然產生懷疑。
「那個,治君……?」
「嗯?」
「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裡,白井秋子和太宰治是怎樣相處的……?」
「……」
可疑的沉默。
我不死心,在太宰治的懷裡拱了拱,他抱得不算特別緊,但不好發力,掙脫失敗後,我只好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喂,治君,快回答我!」
「……zzzZZZZZ……」
太宰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呸!
有這麼敷衍的演戲嗎?!
我快被太宰治氣死了,又是掐他腰,又是扯他臉,但太宰治就是無動於衷,從始至終都雙目緊閉,呼吸勻稱,倔強得扮演一隻死豬。
折騰到最後,我困了。
可惡的太宰治——
不過,話說回來,他可惡歸可惡,懷抱躺著竟然很舒服,他好像也很適應這種兩人相擁而眠的姿勢,給我留下的空隙剛好能容納一個人,甚至不需要太多調整,就能找到渾身放鬆的躺姿勢。
我閉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了一片柔和溫暖的黑暗。
*
*
見鬼。
我竟然真的在太宰治的懷裡睡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拖太宰治新安裝的遮光窗簾的福,我醒得很遲。剛剛睜眼時,還疑惑天這麼暗,我竟然醒得這麼早,結果,一看手機……
十、十點?!
我嚇了一跳,反覆確認,竟然真的已經十點了。可惡,白井秋子,我看錯你了,你竟然是這麼懶散的傢伙……
我連滾帶爬地躥下床。